我在心理咨询室已经实习半年，我每天的工作是负责把要咨询的同学领到心理老师的办公室，并为咨询者倒上一杯温温的水。
那天，我端着一盆水准备去擦大门外的玻璃窗，我瞅着水里那块枣红色的抹布在阳光下吐出一个个五彩的泡泡。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徘徊在门口，那轻盈的脚步徐徐在地板上往前跺又朝后跺，像一支忧愁的独舞。女孩的脚步最后定格在印有“塑造阳光心态，体验美丽人生。”的地板中间。
女孩的表情十分忧愁，眉间透着一股疲惫。我知道现在有比擦窗玻璃更重要的事，我放下水盆，朝她笑了下，把她领到老师的办公室。
一路上女孩都没有说话，她的呼吸和步伐轻盈得吓人，若是她不眨眼，我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魂，在这样冷的氛围里，我紧张得也不敢吐出一个字，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惹哭她。
“同学，请进。”我为她拉开了大门，她艰难地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大概是为了感谢我刚才为她开门的举动。
女孩坐上凳子后，我为她递去一杯温水，要是往常，王老师这时应该朝我笑一笑，这是我们交接的暗号，表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关门出去。可是这次她不仅笑了还朝我说起话：“小林，这次你也坐在一旁听听吧。”
这个旁听的特权还是少有的，半年也不过几次。我受宠若惊地坐在一旁，认真地听起来：
（以下参与这次心理咨询的王老师简称“师”，女孩简称“女”）
师：“孩子，你最近是有什么苦恼吗？
女：“老师，我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通过她们的谈话，我了解到女孩现在是一名大四学生，而她的忧愁和不快乐，来自于她的性格。
女：老师，我一点脾气也没有，也从不懂得去拒绝别人的请求。我不喜欢别人给我贴好人卡，可是我的日常举动就是老好人的表现。
于是女孩列举了几件事。第一件事是她和室友的关系总是不温不火。在寝室，她总是被忽略的那个。遇到好吃的好玩的没人第一个想到她，而一遇到什么事要帮忙，室友准第一个喊她。“木子，今晚预报说要下雨，你帮我去楼下收一下衣服吧。”“木子，我晚上想泡脚，你给我打一壶水吧。”“木子，我太累了不想下床，你给我一起带个饭吧。”“木子……”
女孩继续说着自己这段伤心的过往，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每次还没等我开口，她们就会补上一句，“木子真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姑娘！”这时，我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把“不”字咽进肚里。“我是真的想对她们好，也是真诚地想帮助她们，但是，她们对我的热情只是在我有价值的时候，帮完忙，我便像废弃的玩具，又被冷冷地丢在一旁，只能等到下次她们需要帮忙的时候，才能被想起。”
女孩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我也想和她们做朋友，可是，不需要帮忙的时候。没人愿意搭理我，没人愿意关心我。在她们眼里，我没有脾气，没有个性，我这个人无趣得很。”“我的室友都是那种学霸，能歌善舞。又都是从大城市来的，只有我，来自小县城，成绩平庸，相貌也平庸。”
“对不起，老师，我太压抑了。”女孩哭声更大了。王老师走过去抱了抱她，给了她一个微笑，示意她继续。
“你们能想象吗？每次和她们一起考试，我老是垫底的那个。她们在背书的时候，我在背书，她们已经躺在床上玩游戏看电影的时候，我还在打着手电筒背，每次我也想努力，可是，我就是追不上她们的脚步。”
“我以前挺喜欢自己性格的，我总这么安慰自己，虽然我没有特长，成绩不好，长的也一般，但是，我对别人好，我有一颗真诚的心。”女孩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那发红的双眼看着让人心疼。“可是，后来我才知道，真诚在别人眼里就是老实，就是笨，就是反应迟钝，就是无趣。”
“每次她们睡着的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轻轻地关门，关水龙头，轻轻地上床。只要寝室有人，我都会戴上耳机，我告诉自己，那不是我的私人空间，我不能吵到别人。”而她们呢，从来不管我有没有睡，依旧大声说话，看电视时把手机音量外放，去洗手间的声音弄得很大……老师，那一刻，我的内心已经抓狂，可是，我的性格却还在叫我默默忍受，我感觉自己快要抑郁了。”
“最让我心寒的是那次。那天中午我有事晚回，因为没有给她们提前说，结果回去时门被锁了，而那时候，我心里想的竟然还是不要打扰到她们睡觉，我带着疲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吃的午饭，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她们睡醒才进的门。”
“老师，人都是这样自私的吗？”女孩擦了眼泪，又擦鼻涕。不知不觉，她的面前已经堆起好多纸团，女孩的脸在众多纸团里显得好小。
……
最后她们说了什么，我已经不知道，只是听到中途，我就被教导主任喊去擦玻璃了，因为过几天学校有领导要来大规模检查，看来，现在又好像是擦玻璃比较重要。
在我走出去，轻轻扣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王老师说了那句“每个人都是第一次长大，孩子，你要原谅她们，也要学会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学会爱自己。你应该学会对不喜欢做的事说“不”！”
……
女孩走出门口的时候，眼睛还是又红又肿，可是，她现在的眼里泛着光，她的秀发好似春天的青草正迎风荡漾。女孩甜甜地朝我笑了笑，大声说了句，谢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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