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人

腊月初，村里举办了庙会。庙会每四年一次，热闹非凡，连远在异乡的村民也会赶回来参加。因为趁着举办庙会的时候上香求佛最为灵验，而没有回乡参加庙会的本乡人会被神明怪罪。具体怎么怪罪呢？那就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傍晚时分，庙里已布置妥当，村里人带上瓜果点心、元宝香烛陆陆续续地赶往庙里。小青也跟着奶奶加入了队伍当中。

香烛燃烧的味道混合着鞭炮的硫磺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燃放鞭炮必必剥剥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来，此外还有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喊叫声、祈祷声、唱戏声。

庙里人山人海，元宝香烛燃烧释放出的青烟在寺庙的橙色琉璃瓦顶聚集成片，白茫茫的萦绕不去。小青只往屋顶看了一眼就被庙门外的巨大纸人吸引了目光。

纸人异常高大，高出庙顶一大截，足足有三四米高。他的脸几乎全是黑色的，只在两边的嘴角勾勒出两条成人小指大小的白色线条，一直延伸到鬓角。他的眉毛粗黑，拧成了一团，眼角高高吊起，怒目而视。鼻子大而挺，嘴巴抿成了两条红色的细线。

他的衣袍宽大，也几乎是全黑的，只是两边的肩膀处各有一条白色条纹一直延伸到衣服下摆。

纸人右手执拂尘置于左手臂弯上，长长的拂尘全由白纸制成，一条一条地直垂到纸人的膝盖。他的左手四指合拢，食指伸直竖立，手臂笔直地往前伸展。一条腿笔直地立在台柱上，一条腿高抬曲起，膝盖向前弯曲。

小青盯着纸人看了半晌，想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奶奶已经挤着人群慢慢地走进庙里了，小青只好跟上。上完香后，奶奶带着小青来到了纸人面前，双膝微微弯曲，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说:"待会你跟着我绕着山大人走一圈，求山大人保平安大吉，顺顺利利"。

奶奶走到山大人的左手边，抬手拽了拽拂尘下垂的纸带，松手后绕到山大人背后，从山大人的右手边转了出来。小青紧跟着奶奶走了一圈。

小青心里觉得非常新奇，也对山大人非常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神明呢？

在回家的路上，小青忍不住问出了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奶奶，山大人是什么样的神明呢?”

奶奶说：“山大人是山神，平时是不得见的，只在过年那几天会出现在山上。要是在年初一这天上山，山大人就会出来惩罚上山的人。受了惩罚的人回来之后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的，要好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也有没办法恢复正常的。”

“哦”。

这一个"哦"字尾音拉得很长，小青并不觉得可怕，毕竟山大人是神明，而不是魔鬼。

“为什么年初一这天不能上山呢？”小青又问了一句。

奶奶看了小青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她们已经看不到神庙了，只能看到那一片越积越厚的白色烟雾。“年初一是一年的开头，重要得很，山大人不允许别人在这天还去打扰他。”

“山大人也要过年休息吗？”

奶奶脚步一顿，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小青抬头看着奶奶，又问道：“要是我年初一上山，能看到山大人吗？奶奶你见过山大人吗?”

“说什么胡话，奶奶怎么会见过。”奶奶一面摆手，一面说着，好像小青犯了多大的忌讳一样。

小青心想：山大人明明是神明呀，我们刚刚还拜过的，奶奶怎么一副怕怕的样子。真想知道真正的山大人跟庙里的山大人一不一样 。

三天后，到了庙会结束的日子了。小青一大早就跟着奶奶来到了神庙，这里已经没有了刺鼻的香烛和爆竹燃烧的味道，那一片萦绕在神庙屋顶的白雾也早已不见踪影，而那高大的山大人也不在台柱上站着了。

山大人被三四个健壮的村民放倒在地，而后被抬了起来慢慢挪向了前面的火堆。火堆里烧着的正是这些天村民供奉的元宝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