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

蘸着褐红色药水的棉签粗鲁的经过我的嘴唇，我的下巴，我的鼻子。凉凉的药水刺激了我紧绷的神经。然后，一张半透明的蓝色薄布将我的脸覆盖，把涂过药水的嘴唇、下巴、鼻子露了出来。世界成了浅浅的蓝色，面前的探照灯是蓝色世界里的月亮，月光顺着薄布的纹理蔓延，这是一个形状独特的月亮。

我听到脚步声踏踏远去，很快又踏踏回来。然后是玻璃瓶被敲碎的声音，我似乎看到针管里的药水在慢慢上升，尖细的针尖在空中放出无声的烟花。

针尖刺破皮肤，穿过血肉，慢慢的向身体里释放药水。针尖下的细胞们手拉着手，将痛一起承担。我知道自己在痛，到底是哪里痛呢？我回答不上来。疼痛在细胞间奔跑，在奔跑时把自己消散。这样也好，痛也没有那么痛了。

很快，我听到了切割的声音。切割的是我的肉，却又不像是我的肉，像我的头发、指甲。就像剪头发，剪指甲一样，这种声音竟然让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适感。切割声响起在我的耳边，我透过蓝色的薄布看团着的灯光，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

也许是医治到了另一个阶段，切割的声音停止了。世界的一半成了黑色，黑色的重物压在我脸上，弄皱了蓝色的薄布。同时地，舌面感到了细长的痛感，像一条小鞭子，打在舌头的不同地方。我想到《霸王别姬》中小石头拿着烟斗在小豆子嘴巴里乱搅。我想到菜刀在案板上剁鱼的声响。我想到孙悟空破石而出在空中翻腾。我想到向世界低头的绝望眼神。

来不及准备，盖在脸上的薄布被拿走了，世界又热闹起来了。我看到医生在摘手套，收拾桌子上的工具。他端着盘子从我身边走过，我坐起来，看见一颗牙齿静静躺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