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传奇| 16 .枫露茶事件

贾宝玉传奇| 16 .枫露茶事件

且说我和林妹妹回到祖母房中，祖母知是从姨妈处回来，更加欢喜。因见我吃了酒，遂命我自回房去歇着，不许再出来了。因问：“李嫫嫫怎不见?”众人只说：“才进来了，想有事才去了。”我踉跄回顾道：“他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他作什么！没有他，只怕我还多活两日！”一面说，一面来至自己卧室。只见笔墨在案，晴雯先接出来，笑说道：“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丢了笔就走了，哄的我们等了一日。快来给我写完这些墨才罢！”我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因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那里呢？”睛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我贴在这门斗上的，这会子又这么问我。还怕别人贴歪了，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我听了，笑道：“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捂着。”说着便伸手携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写着“绛芸轩”。

一时林妹妹来了，我便笑道：“好妹妹！你别撒谎，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好?”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的三个字，写着“绛芸轩”。妹妹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这么好了?明儿也替我写一个匾。”我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说着想到半天不见袭人姐姐，又问：“袭人姐姐呢?”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我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着在那里。我笑道：“好，好！太早了些！”因又问睛雯道：“今儿我那府里吃早饭，有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了，你可吃了？”睛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搁在那里。后来李嫫嫫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来给我孙孙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接着茜雪捧上茶来。我因让：“林妹妹吃茶!”众人笑说：“林妹妹早走了，还让呢！”

我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早起湖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弄了这个来？”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我听了，登时发作起来，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哪”一声，打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茜雪道：“他是你|哪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似的！撵了出去，大家干净！”说着立刻要去回祖母。

袭人姐姐连忙来解释劝阻。早有祖母遣人来问是怎么了。袭人姐姐忙道：“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钟子。”一面又安慰宝我道：“你立意要撵他也好，我们也都愿意出去，不如趁势连我们一齐捧了，我们也好，你也不愁没有好的来伏侍。”我听了这话，无了言语应答，被袭人姐姐扶至炕上，脱换了衣服。只是心里堵着，口内由不得嘟囔几句。只觉口齿绵缠，眼皮愈加畅涩，倒头睡下了。

摔茶杯一事我醒来后便已全部忘却。几日后我因闲来无事，在房中续写前日未写完之字。麝月捧上茶来，我忽忆起前日枫露茶一节，因问:“茜雪呢？”晴雯斜眼道:“你倒好，还记得茜雪！”我一急:“他怎么了？”晴雯道:“不是被你撵走了吗？也好，倒是把我们一起也撵了，自然有好的服伺你！”

我吃惊不小，问过去道:“谁把他撵了？谁把他撵了！”袭人姐姐连忙跑过来，拉住我道:“我的祖宗，你倒是小点声，可别又惹出些麻烦来！你不知你前日一闹，老太太那边经我一说，倒是搪塞过去了，不再追究，只太太起了疑心，暗地里把我叫过去盘问。你说叫我如何说得，就说把李奶奶撵出去？这说得过去么，哪有撵奶母的理？别说太太知道了不好，要是老爷知道了更是大逆不道的。无奈何，我只得跟太太说了茜雪做大，不听使唤，还，与我顶嘴，惹得你生气摔了杯子。太太发火，把他撵了出去。如今你倒是回太太去，一并把我们也都撵出去罢了。”

一席话说的我无言以对。只悔恨那日太过，原是嫌恶乳母，竟扬言要驱撵，已是不该，又了茜雪，好端端的女孩儿，遭此惊吓，又被无端撵逐。都是我的罪过！

茜雪后来不念旧嫌救我于危难之中，此是后话。我如今贫病交加，垂垂老矣，思想起过去种种，无不愧叹涕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