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越炫耀什么，说明他越缺少什么。林晓觉得这句话很奇怪，炫耀说明人家确实有呀，为什么会是缺少呢？百思不得其解。而今，终于开始咂摸出滋味。
方晨已经两个小时没回复林晓的短信了，之前他可是一个接一个短信的嘘寒问暖、甜言蜜语，看到林晓的信息都是如获至宝的秒回。如今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青涩腼腆的小男生了，他的事业做的风生水起，小有名气，结交的也都是优秀的企业家、媒体人或者同行。林晓听他讲着大千世界的精彩，那是一个遥远又陌生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他总是很忙碌。
现在换了林晓，抱着手机苦苦等待信息，手机的声响和震动牵动她敏感的神经，而即使自己秒回，满心期待，对方也大都不能及时回复，要不在开车，要不在开会。有时候她耍性子故意不回复他短信，但看到那句“宝贝，我想你了”瞬间秒怂，他工作那么辛苦，她怎么舍得他的相思之苦再不能及时慰藉。只是短则一个星期，长则一个月的不见面，林晓在分分秒秒的思念中难掩委屈和抱怨。
林晓从来没舍得删过和方晨的聊天记录，以至于即使把其他人的信息都删了，收件箱也还是满满的。思前想后，买来一本精美的日记本，开始手抄和方晨的每条短信。
——“宝贝，我错了，臭方晨、坏方晨又惹你生气了，等我忙完就去看你。”
——“我一出差就开始想你了，怪不得人家说结婚后就出不了门了，我恋爱就离不开你了。”
——“我知道自己不够合格，不能时时陪着你照顾你，希望你能给我坚持下去的希望，否则我做什么也没有意思。”
——“别说这样的傻话，我就喜欢你跟我任性，我愿意用一生去哄你。”
——“我怎么会不在乎你，我把你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那个时候的他多在意她，她的一点点不开心，对方都紧张的像做错事的孩子，拼命的道歉，拼命的哄她。之前她不理解为什么林黛玉没事就和贾宝玉吵架，还哭哭啼啼的，现在终于明白了。太在乎一个人，就想时时刻刻解读他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搜集他宠爱自己的证据，像捡到一颗糖偷偷藏到兜里，甜在心里，拿出来一遍遍重温还觉得不够；但凡他稍稍怠慢一点自己的情绪，或者表现出对其他人的热情和关心，便似天塌一般，歇斯底里的闹腾，活都活不下去了，哭又算得了什么，恨不得把世上最伤人的话统统甩给他，然后自己也痛的如病死一般。这时候，说再多都是徒劳，只要一个拥抱，就能化解一切。
只是这个拥抱，林晓总是在自己化解完情绪之后的很长时间才能得到。所以林晓工作中经常走神的状态，大多因为思念和失落，并不是热恋期情侣那种无法遮掩的幸福。她很怕同事问她为什么总加班，男朋友等的不着急么，她的男朋友就像是一个电话号码，获得咫尺的幸福似乎像摘星星一样难。她尽量在同事面前表现出不太在乎方晨，但是每个情人相聚的平安夜、圣诞节、元旦节、情人节，她又得装作和情侣一样，为对方认真挑选礼物，兴奋的按时下班，尽管明明知道回到家，也没有他。于是短信中又多了很多的抱怨和无奈。
林晓并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物质有那么重要，林晓有时候甚至怀疑方晨到底是更爱自己的事业，还是更爱林晓。茅总就和其他像单身一样加班、出差的高管不一样，他在北京已经有3套房子了，基本实现了财富自由，而且他对物质和金钱要求不高，到点就回家陪老婆孩子，这种豁达和坦然，林晓很羡慕。
“我本来是不在乎钱的哈，只是这个工资水平和市场差距太大了。”茅总看着自己的年度考核方案，第一次在林晓面前表现出对薪酬的不满意。
“行，我再和王总沟通一下。”林晓有些意外，茅总不是一贯不屑谈钱吗，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的确是个简朴的人，一年四季的衣服，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除了抽烟，也没什么特殊爱好，连车都让给老婆开了，自己天天地铁上下班。据他自己说，烟还是上个公司的下属送的，因为钱被老婆管着，没有这项开支。唯一令林晓不解的是，他的孩子才两岁，未来不是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么，哎，算了，自己想多了，也许人家孩子也是朴素教育呢。
下班后，林晓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茅总又找到林晓，“算了，别跟王总说了，他平时挺照顾我，算上奖金什么的，一年的收入也不少，因为这点钱和王总计较也不好。”看到茅总的豁达与体谅，林晓瞬间好感倍增。
“哎，你们人力资源部的招标有问题吧。”坐在餐桌对面的王磊直言不讳，让林晓有些尴尬。
“你指的哪方面呢？”林晓小心翼翼的问道。
“猎头渠道、信息化系统、咨询和培训服务。”王磊一脸的讳莫如深，“你们花钱真大方，价都不砍，除了怀疑你们不会砍价，只能怀疑有关联交易了。”
“哦，我这些我没参与过，不太了解。”林晓一头雾水，但是还心有不甘的问道，“能给个提示么？”
“提示？多动动脑子，多用眼睛看看，破绽百出。”
接下来几天，林晓一门心思观察着杨浩天，他每天早来晚归的，除了忙工作，似乎没有其他心思，也是，坏人脸上也不会写着坏人的，还是慢慢观察吧。
“杨总，我们该付猎头费了。”李硕拿着明细找杨浩天签字。
“你们都核对过了吧，”杨浩天边签字，边看着李硕问，“这比平时怎么多出60多万。”
“我们部门招聘的猎头费用都核对过了，高管招聘是茅总负责的，也和他核对过了，因为高管的薪酬是保密的，所以就按照与猎头的合约付的钱。”李硕一笔笔跟杨浩天解释道。
杨浩天点点头，也没多想，签完字继续忙了。
“你听说了吗。新来的黄总是有名的装饰公司的合伙人，王总三顾茅庐才请动他的，帅气风流，有才又多金。”王晓弈大声嚷嚷着，林晓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哪个黄总？”
“黄玉泉啊。”
“黄玉泉？你的意思是王总认识黄总是吗？”
“那肯定是啊，要不怎么亲自去请他。”王晓弈不知道林晓怎么突然理解力这么差，自己明明说的很清楚了。
“哦，那为什么，为什么……”林晓突然语塞，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她前两天明明听到李硕交给杨浩天的猎头费用里，多出的60万是黄玉泉的猎头费，老板认识的人，为什么还要猎头推荐？这真是天大的破绽，但从中获利的到底是谁呢？杨浩天还是茅总？
林晓去网上查了那家猎头公司的注册信息，瞬间惊呆了，注册法人上赫然写着茅总的名字，怎么会这样！原来他并不是不缺钱，而是声东击西的掩盖自己，他的钱都被老婆管着，所以不得不另谋生路，那些烟也不是他之前的下属送的，而是那些被他猎来的高管送的，因为高管们比他们的实际能力水平多出好几倍的薪酬，可以让茅总的猎头费多一些。但是这是违法的呀，她突然心跳加快，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却又不知该向谁诉说，每天惶恐不安，该不该告诉杨浩天呢？
人力资源信息系统要招标采购了，林晓被邀请参加了竞标会。说是竞标会，其实就是甲骨文一家，连国内的软件公司都没有参与，那个系统全面而复杂，关键还有一个字：“贵”！林晓不明白为什么要引进这样华而不实的系统，还配以德勤的管理咨询项目，目前H公司还远远没达到那么高的管理水平和需求，而茅总在一边兴奋的和甲骨文的合伙人亲切聊着每项功能如何便捷，他看起来更像甲骨文的销售员，而不是甲方的采购者。
轮到林晓发表意见了，“我觉得公司这个阶段还远远没达到那么高的管理水平，引进这个系统的结果可能是人围着系统转，为系统服务，而不是系统为我所用。”林晓像揭开了皇帝新衣秘密的那个小孩，大家惊的先是一愣，继而开始附和，“是啊，这么复杂的系统我们也用不明白啊。”林晓看着茅总那张黑着的扭曲的脸，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当然了，我们必须为公司未来五年到十年考虑……”后面的很模糊，她也不想继续听了。
这件事上，林晓和茅总算是结下了梁子，茅总高价选型系统企图拿回扣的愿望也落空了，林晓不仅挡了茅总的发财路，还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他虽然怀恨在心，但是表面上还是和林晓客客气气。林晓看到他那张伪善的脸，想到那些龌龊不堪的事情，都不想正眼看他，那可是她曾经感恩的职场贵人啊，林晓恨自己看人如此肤浅和拙劣，只是茅总的城府之深，哪是林晓的能够轻易洞察的。这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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