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花

谎花

如果非要从没什么卵用的超能力中选一个的话，你会选什么呢？
快速衰老，酸性眼泪，还是时间暂停（包括自己）可无论怎么说，我都不建议你选可以听到花草声音的能力，因为——
它们实在太吵了。
每天早晨，阳光还没把我被子掀开的时候，窗台上就传来了吵闹声。
“快点起床”
“该浇水啦”
于是我便懒懒的挺起身，揉揉眼睛，用一支维尼熊水壶浇着，它们似乎总也不会厌倦这个游戏，一边伸展着叶子，一边说。
“你也已经十五岁了，该找个女票了”
“要你管”
“隔壁的向日葵阿姨都已经生孩子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我还在发育”
“嘻嘻，都这么老了还发育”一株通泉草说，它从发芽到开出紫花，只要短短一个月时间。
“对了，那只麻雀好讨厌，总来啄我们”
“就是就是，你快点把它捉住，洒上盐烤了”捕蝇草说，它的嘴巴张的大大，就像在期待什么。
我把一块奶酪扔到它嘴里，它慢慢合上“我还是喜欢马苏里拉”
“那个已经卖光了”我在一家便利店打工，每周一三五，虽说快要中考了，学业倒不怎么紧张。
出了门，一排麻雀在电线杆上叫着，我骑着车从巷子里跑过去，两三个小孩在水洼上跳着，一边跳一边学青蛙咕咕叫。
昨晚下了一场雨，到学校，草地上都开满了小小的樱草，我一边走，它们一边叫嚷着“不要挤我，不要挤我”
还好教室在三楼，我坐到位上，打开课本，沈天走过来说“交作业”
他虽说小我一岁，个子却已经拔的非常高，就像竹子一样，每天得咕噜噜喝好多水。
“也许你哪天走到路上，会突然一下子断掉”
“所以我绑了很厚的布带哦”他把腿露出来。
教室里的时间非常无聊，上午四节，下午三节，最后一小时拿来考试，按照五门科的排列，今天是文综。
我对政治历史一点兴趣也没有，好在是开卷，便懒懒的翻着，就在这时，边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叫你呢”
是一朵牵牛花，插在前头女生的马尾上。
“有什么事？”
“第三题选A”
我看了一眼，自己不小心把朝代弄错了。
“哈哈，我厉害吧”
“只是一场测验而已”说起来，我对中考也不怎么在意。
镇里只有两所高中，差一点的那个也还行，按照爸爸的话，不管读什么大学，回来考个公务员就成了。
“你好没斗志哎，生活应该是一场战斗嘛”
“那是叙利亚的孩子”
“我虽然只是一朵牵牛花，但每天都很有朝气哦”
“你只能活一天吧”我托着下巴说，花儿很擅长撒谎，虽说只有几片瓣子，却能编出各种各样的故事。
小时候，它们常常喊我开门去拿牛奶，或是告诉我现在已经八点了，等我穿好衣服，才发现今个是星期天。
我继续写着卷子，等铃声响起，它已经有些枯萎了，我把它摘下来，放到水瓶里。
“哎呦”那个女孩喊了一声，望了望，又对一个男生喊“我叫你不要插上去”
他嘿嘿笑着，窗外的楝树默默说“又一对”
那些大树很沉默，许多天也不说一句话，花草们倒是吵吵闹闹，一朵白月季对我说“有个女孩在看你哦”
“哪里？”
“已经走了”它摇着脑袋“再给我读点故事”
我靠在窗台上，手里拿着本《恋爱婚姻家庭》它们非常喜欢八卦，每次都能听上好一会儿，大丽菊也在边上兴奋的拍手，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我觉得那个男的肯定不止三十岁”
“那个女的肚子那么大，一定是怀孕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天到了，红蔷薇也醒了过来，阳台上更加热闹了。
“快点把你的床理好”
“你的杯子在流水”
这么忙活了一会儿，它们突然说“有个女孩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的？”
“你睡着的时候，她站在篱笆外面，踮起脚望着你”
“她穿什么衣服？”
“白色，不，蓝色”
我转过身去写作业，它们又喊“是真的，她还戴了串耳环”
因为不喜欢化学的缘故，我便听它们继续说着，渐渐的有了一点轮廓，那个女孩穿蓝色长裙，右耳戴着水晶耳坠，头发不长也不短，皮肤很白，手腕上有一道墨水的痕迹。
“那她也在学校里喽？”
“没错”它们齐声喊。
从居民区到初中，的确是要经过我这里，我思索了一会儿，也许是在等公交吧。
到第二天，女孩的信息又多了起来。
“她的胸很大，就像，就像两个椰子”
“胡说，明明是两个鸡蛋”
它们争吵着，勿忘我又说“我看她脸色有些疲惫，大概是熬夜了吧”
熬夜写卷子，然后起一大早来看我吗？这么想着，我觉得有些感动。
“那我今天六点就起来，看看她在不在那”
果然不在。
“不要拔我，不要拔我”那朵蔷薇喊“她也许生病了”
“生病？”
“嗯，那么早起来，肯定会生病的吧”它说“也许是感冒，也许是肺炎”
“也许她已经死掉了，天哪，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又不是杀人凶手”我说“也许她只是觉得有些无聊，就不来了吧”
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我把校服换上，又把刘海理了理，校长要求不能遮住眉毛，我花了很多功夫才刚刚平衡好。
考完试，我径直骑向便利店，那个老板娘已经四十岁了，每天只喝茶看报纸，日子过的比退休的还清闲。我一边把货物摆上架子，一边想，要是自个以后也这样就好了。
我没什么志向，小时候曾想过当画家，但是自从听了梵高悲惨的故事就放弃了，后来又想去当小提琴手，可惜学了两年完全没长进，倒是肩膀那儿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琴吻。
“有人在吗？”一个老奶奶问。
“来了”我跑过去，她买的东西很多，樱桃面包，奶油卷，还有一大盒一大盒的抽纸，我算好账，才发现袋子不够用了。
“不好意思，可以等一下吗？”我跑出去，一株铜钱草喊“有人在看你哦”
我回过头，一个女孩匆匆的走过去，是她吗？正犹豫着，那人已经不见了。
我把袋子拿回来，那个老奶奶抱怨着“这牛奶马上就要过期了，怎么还放在这里”
“我帮你换一个？”
“算了，反正是给猫喝”她拎着袋子走出去，我继续思索着。
真的有那个女孩吗？她为什么会喜欢我，她叫什么名字，她在哪个班？
回了家，我便问那些花“你们可以帮我看一下，如果她来了，就赶紧叫醒我”“OK”它们答应着，可接下来的，却是一次次捉弄。
“快点快点，已经来了哦”
我穿上拖鞋，外头却空空荡荡。
“真可惜，你速度太慢啦”
“不要再刷牙啦，她马上要走啦”
我把泡沫吐进漱水池，可到了窗外，依旧一个人也没有。
“她刚刚接了个电话，大概是回家去了”
“你信不信我让你也回老家”我把盆子抱起来，它尖叫道“救命啊，杀人啦”
楼下的草坪也尖叫着，工人把除草机开过去，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你真没说谎？”
“没有，蔷薇是不会骗人的”
“如果再骗我怎么样？”
“再骗你就把我喂给猫咪”
趁我转身的功夫，它又悄悄说“傻逼，猫咪是不吃花的”
日子这么继续过着，我渐渐的思索起那个女孩来。
也许她现在也在听着课，也许她就在这个教室里，我望了一圈，清一色的校服，她心里会在想什么呢？我一直在偷看那个男孩，他却从来没发现过。
“你们觉得她喜欢什么味的蛋糕？”
“柠檬，不，樱桃”
我把一枚抹茶味的蛋糕放在篱笆上，附上一张纸条，如果她看到，大概会和我打招呼吧。
这是老板娘闲着无聊烤的，足足一大块，我一边吃一边问“你们要不要？”
“我不喜欢奶油”
“那你们喜欢吃什么？”
“吃大便”它们齐声喊。
“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我把奶油上的迷迭香挑起来，它懒懒的说“你好，请问这里是法国吗？”
第二天，我醒过来时，那个蛋糕已经不见了。
“看吧，我就说了”
“不对”我仔细观察着，望着那行猫脚印“选一个吧，做成花干还是被扔下去”
“今天太阳真不错哎”
“是哎，我觉得露水也很好喝”
它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套上衣服往外走去，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叫住了我。
“这是给我的吗？”她笑着问。
我望了她一眼，淡蓝色长裙，右耳一枚水晶耳坠“你，你就是”
“我刚来这个小镇，你是子晋吧，我就在隔壁班哦”她伸出手“交个朋友吧”
我握了握，她的手非常软，就像白奶油一样。
我们一路聊着，关于考试，还有校长的发型，一直到放学回来，她笑着对我说“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你也是”我说，那些花在阳台上窃窃私语着“没想到还真有”
“谢谢你们了”我把水壶拿起来“这是给你们的礼物”
“哇，是营养液”它们把叶子一支支伸展开“其实，我们还看到有一个男生——”
我把耳塞塞上，安静的享受着这个美好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