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就是不能
接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呢？
一
今天终于腾出时间去把早已写好的信寄给橙子。
橙子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好闺蜜。上个月有一天晚上，橙子毫无预兆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她说话声音有点小。她说，“桃子，我忽然感觉好难过啊，你能陪陪我吗？”
我当时正在查找论文，以为她不过是日常丧，便随口安慰两句：“怎么啦？失恋还是挂科？需要做心理辅导吗？”
她的声音忽然就带上了哭腔，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她说，“桃子，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感觉自己好累。”
我知道橙子最近在考一个什么专业资格证，猜想她应该是压力太大了。我哄她，“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啦，相信自己嘛，你一定可以的！”我怕她听不进去，话一刚落又加了一句，“我一直都在陪着你啊。”
她的声音依然很低落，整个人却渐渐平静下来。
我小心问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稍作停顿，语气中有难以掩盖的疲惫。她说考的证太难，父母给的压力太大，学的东西又不喜欢，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还说，她妈妈已经给她报了一个考研冲刺班了。目标专业、目标学校都已经规划好了，尽管这两个目标对于只是一所普通一本大学学生的她来说，不异于创造奇迹。
“我知道他们望子成龙的期望，但无论我怎么努力，我就是做不到啊。”橙子如是对我说，“我不想再追逐他们的梦想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女孩子，在全年级的师生面前，对着她妈妈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想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
/生如夏花/
二
没错，那个女孩子就是橙子。
橙子在我们年级也算是个知名人物了。她爸爸就是我们班的化学老师，平时上课总爱抽人起来回答问题，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雷打不动永远都是第一个。然而十个问题里，橙子有九个都只是站在那里闭嘴不答。她爸以为她是在故意与他作对，目的就是在同学之间逞威风。久而久之，连同学也都这样认为。橙子的形象便在我们这一群怕老师就像老鼠怕猫的学生当中变得高大起来。橙子的妈妈是别的年级的年级主任，也是物理老师。她妈妈可与她爸爸不同，她爸爸虽说嘴上严厉，还爱唠叨，但我们还能看出他刀子嘴豆腐心，而她妈妈则是真雷厉风行了。
让橙子和她妈妈一战成名的就要数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科那次。橙子瞒着她父母选了文科，分班那天她妈妈知道了，直接从文科班里把她揪了出来。橙子死活不肯，哭着反抗。于是两人就闹了起来。这一闹不仅引来了各路爱看热闹的同学，还惊动了教导主任和副校长。
那天具体的过程我记不大清了。只是橙子坚韧的始终不肯低头的背影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一直忘却不了。她的话仿佛依然在耳边，她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想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
可是结果很残酷。不知道橙子父母把她带回家和她单独说了些什么，回校后，橙子还是回到了我们这个理科班。
后来我问她，你理科成绩也不是很差啊，为什么非得学文科啊。
我始终忘不了那时她的表情，像是在嘲笑，又像是怜悯。她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回答我爸爸在课上提的问题吗？”我愣愣道：“故意的？怪他？”她笑了笑，摇摇头，继续说，“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不会。”
我一脸惊讶。
“每一道题我都要反应好久，考试总是时间不够。我成绩不好，我爸我妈就会利用一切时间给我补课。凌晨三点，周末的日出，甚至在餐桌上，都是我的补课时间。他们拼尽了全力，可尽管如此，我的成绩也仅仅只限于不是很差而已。”
我张张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连我自己都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能接受啊？”
/生如夏花/
三
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呢？
英国学者阿兰德波顿在一次演讲里曾说，现代人焦虑的核心，在于我们对于自己“身份”的焦虑。
结果至上的评价方式会引起我们的焦虑，人人生而平等这一观念带来的嫉妒感也会引发焦虑。但总的来说，大多数人的焦虑，都在于——不肯接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一事实。对于父母来说，不肯接受自己的子女普通；对于自命不凡的人来说，他们从小到大被灌输“一分努力必有一分收获”这一思想，因此不肯接受丑小鸭永远变不了白天鹅的现实。但事实就是这样，寒门难出贵子，就算有，也只是极少数，更多的人都是普通人，终其一生也抵达不了那些想象中的高度。
接受不了，就只能一边自欺欺人假装着努力，一边焦虑时间也不够，精力也不足。让自己忙起来似乎是个好主意，于是一刻也不敢浪费时间，一秒也不敢闲着。知乎里收藏的全是“让人震惊的100个网站”、“xxx考研的108条忠告”，微博里是“写论文能用到的56个小技巧”、“这些古诗句美到爆”，就连抖音，也全是些美食教程、旅游攻略……
因为不甘平凡，所以用尽一切方法一切途径去收藏学习。但事实往往是，因为焦虑，收藏永远只会是收藏，而从未派上用场。
朋友圈、公众号到处都在贩卖焦虑，《月入几千的人怎么还配活着》、《失业下的深圳青年》……或者说，整个网络平台都在贩卖焦虑。他们告诉我们，应该付出100倍的努力追求成功，他们教我们怎样掌握更多技术学会更多技能，他们叫我们多赚钱，还要会生活，好像如果你不努力，就会被整个世界抛弃，被看不起。你没有一个高大上的目标，就会被指责混日子，没理想。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教过我们，在我们真的累到努力不了的时候，怎么在社会的灼灼目光下，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著名学者蒋勋说过，生活美学的第一课，懂得停一下。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那么在那个什么都慢的时代里，普通人也是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快乐呢？
无从作答。
但我知道，“停”，正是我们认清自己身份的钥匙。停下来，慢一会。
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不等同于平庸，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等同于懦弱。相反，接受自己的普通，并在自己力所能及内最大范围地通过努力过自己真心喜欢的生活，才是真的勇士！
信的最后我对橙子说，尽管走下去，不必逗留着。去采鲜花来保存，因为在这一路上，花自然会继续开放。
也许橙子的路还道阻且长，但明天能怎么样，谁知道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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