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疫情,也许在0202,或者520,或者在任何的哪一天,我们已经去扯了证。
我们的原计划是在市中心买套学区房,然后生个孩子,按部就班地去逐步到达人生的里程碑。我们也许会慢慢涨工资,房贷还起来渐渐不那么捉襟见肘;我的孩子慢慢长大,我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他一定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这样的生活一定会很辛苦,但这是别人眼中很好很好的结局了,也一度是我认为的很好的结局。
差点步入婚姻,我突然开始怀疑。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来。我不断地说服自己,门当户对,家人支持,已经很好了,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们感情很好。这是我以为我想要的安稳的生活呀,有安全感,很踏实,也温暖。但想想也许要这样过一生,一眼望到了头,我有点怀疑,我怎么没有一丝对未来的期待呢?我怎么没有张开双臂走上前去拥抱未来的勇气了。
我发现,我好久好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了。
无关乎北京,无关乎加班,也不是因为苍老。我失去了眼里的光,失去了那种想要和一个人一起上天入地,闯进森林,沉入海底,去探索神秘未知世界的精神力量。我失去了我的魔力。
我认为好的亲密关系,能让你觉得舒适而充实,能够自在地做你自己,两个人都能从关系里获得力量,能互相依靠,也能各自拥有空间并得到成长。两个人互相加成,互相治愈,互洽共生,成为独立而不可分割的一体。Bonus的状态是,你独一无二的个人特质在对方眼里闪闪发光,你们彼此都无可取代,两个神奇的生物碰撞出美妙的火花。
我,现在的状态,却完全与上文不搭边。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与失眠和抑郁拼死抗争,在身边有他陪伴的时候,我仍然走不出来。于是更加绝望,越陷越深。肉体在按部就班地生活,上班下班,睡觉吃饭,麻木地穿行在人群,每天数着日子等放假。灵魂被禁锢,像置身荒原无处皈依,逐渐迷失,日趋窒息。我挣扎,奔跑,呼喊,哭泣,无人听见我的求救,无人看见我,万物沉寂 。
其实我在一个人挣扎的时候,我以各种方式多次对他发出了信号。但,就像石沉大海,一拳打在棉花上。我渴望被看到,被找到,我没有藏起来等人找,我的本我在呐喊,在上窜下跳,希望被看见,但他看不见,或者选择不去看。人类的悲欢无法相通,他在成长历程中没有经历过我这些情绪,又是格外的神经大条,他get不到,他甚至不觉得我有什么异常,所以不知道怎么在乎。我的喜怒哀乐他都无法感知,他和我不在一个频道。我们之间没有精神层面的交流,遑论共鸣。没有精神的生活,就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他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生活伴侣。他有很多优点,比如善良朴实,勤俭持家,体贴温暖,耿直纯粹,意志坚定。他会对我的生活细节很关心,会坚持给我做早饭,会主动刷碗,会给我买很多我喜欢吃的东西。但这种关心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被给予。吃饭了没,吃的什么,回家了没,多喝水,早点睡。但是当我说月色真美,当我看到蓝色的花会喜悦,当我解开一道神奇的迷题想要与他分享,他的反应都只是——哦,挺好。我喜欢旅途走走停停看风景,而他总是匆匆赶去觅食。因为他的期待很少,只求吃饱喝足躺着玩手机,这就是他全部的快乐,所以我们最常见的约会形式就是一起吃吃喝喝,周末常见的形态就是一起吃点好的,然后吃饱了困了,一觉睡到大晚上。这种周末对我来说无异于浪费时光。
我不是个吃饱喝足往床上一躺就能满足的人。我对于物质的欲望并不强烈,有好吃的很好,如果没有的话,足够维持生存就可以。我是活在精神世界的苦行僧。我可以累,可以饿,可以颠沛流离长途跋涉,但我不能不快乐。以前的我甚至对待自己有些苛刻,故意训练自己延迟满足,故意不让自己吃到喜欢的东西,故意克制自己的物欲,去追求更多虚无缥缈的意义。我可以折磨自己的肉体,但不能委屈自己的灵魂。
那天看到这样一条微博,“吃喝玩乐这样本就让人开心快乐的事情做多了,很容易就错把外界赋予的一切美好当作只属于彼此的浪漫,其实并不。爱是什么?爱是接受并不怕受伤地去拥抱破碎,并整合成真正完整的你我。”——我不怕受伤,我怕的是自我意志的消亡。

小敏姐姐跟我说,我从小积累的伤口需要在亲密关系中被治愈,我一直在寻求被治愈。我最终很失望地发现,这段关系不能治愈我,我没有在生长,我只是在变老。我喜欢被尊重,讨厌被定义;喜欢被阅读,讨厌被支配;喜欢被珍视,讨厌被轻慢。我一味地委屈自己,压抑自己真实的欲望,告诉自己这才是现实,这才是生活的样子,你要接地气,你要接受世俗的生活方式,接受并去履行自己的命运。但慢慢地我发现,我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我心里的温柔黯淡了,我的灵魂黯淡了。于是它挣扎、呐喊、颤栗,它在我胸口横冲直撞,让我孤独,让我迷惑,让我痛苦,让我彻夜难眠;它让我感受到它的伤口和它的力量,它是不可压制的,不可磨灭的,它用它不平整的每一寸边界切割着我,直至让我渐渐感受到它的轮廓,让我清醒并意识到它最真实的渴望。
人活着真的好孤独。幸运的人混沌不知,觉醒的人才最痛苦。我终于看见了我自己,我终于确定,我不要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我回不去了。我决定打破现状,放弃融入世俗的失败尝试,去为我的灵魂找个皈依之处。以破碎的自己,去拥抱破碎的人生,然后把自己治好,整合成完整的人。
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会有凶险也会有坎坷荆棘,也许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但我不怕。我不能像那样混沌地活着,那样比死了还难受。就算最后没有好下场,要死就死在寻觅的路上,我都认。
我要感谢蛙哥,让我感受过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为我立黄昏的日子,真的很踏实。如果就这样白头偕老,也是一种幸福人生。只可惜,矫情也好、任性也罢,我最终没有选择成为芸芸众生中,一个平凡的,幸福的人。
要感谢妈妈尽她最大的努力去理解我,给予我最大的包容和温柔。感谢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你们曾将生命的一部分献与我,给我温暖、予我伤痛,让我坠下悬崖、沉入海底,给我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然后我一次又一次悬崖勒马、虎口逃生、醍醐灌顶、脱胎换骨。是你们滋养了我的生长,塑造了我的形状,让我成为了今天的我自己。
我很喜欢这句话:你应当这样活着,真实地存在于此刻,去爱去恨去感受,丢弃遮蔽生活的幕布,让风吹进来 。我想诚实地真实地透明地活着。哪怕满肩风雪、满腔寂寞,我仍然坚信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正在御风漂泊。我想就这样撇下一切杂念,去追着风、逐向云、奔向尘世。
人生中所谓的迷途,都是神的旨意。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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