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天空有点蓝
一
如果用艰难形容离职，那脱密可以成为艰难plus。脱密，很多人听起来是陌生的，其实就是用人单位可以约定掌握商业秘密的人员在离职之前，确保员工不再接触新的商业秘密的特定时间，我理解的是给予辞职者一段时间脱离主要工作，切断与一些机密工作内容的联系。这么描述起来，可以看出一个行业的严谨性，简直无可挑剔，至少对于很多重要岗位是如此。刚入职的时候，想都没有想过，我也会成为脱密者一员，而关于脱密最初的理解也变成了完全不同的面目，不可否认它的合理性依然存在，这就是规则吧，容不得质疑，遵守就完了。
当然想要成为一个成功进入脱密期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年轻的时候看电视上女主在老板面前，拽拽地把文件扬了满地，扭头就走了，她把以往的怯懦和委屈摔在地上，带走仅有的不甘和倔强，然后一个屏幕两个人，一个潇洒一个原地爆炸。但是，以前的电视剧开头都会标注——故事纯属虚构，现在我觉得应该再加一句——绝无雷同。艺术来源于生活，再感同身受，大多数都不过是一个看客，因为苦难都会过去，坏人也可能洗白，大结局可能给现实换一种修辞和装饰，曲解了现实的是观众的希望和自以为是的无畏。离题八千里，只是想说，在资本的巨象下，我只是一只小小蚂蚁，而且那么多时候无力而只能选择甘愿，还情愿微笑着说，我痛并快乐着，大象低了低头说你快乐就好，我也想说，我还痛着呢，只是不敢说出口。
二
离职，都要象征性地挽留吧，从夸大的角度让我觉得原来我这么重要，各层领导都要让我考虑一下，所以我们一起考虑了一个月，终于决定了脱密吧，脱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说实话我也不确定。挽留了这么久，这一刻我都觉得我可能是什么重要领导人了，其实我只是一个银行柜员，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一身行服一个口罩一副黑框眼镜，扎在人堆里别说谁能认识我，我都觉得面生，一点不夸张，工作一年以来，我最大的怀疑就是我到底是不是个人，每天做梦我梦见我可能是点钞机里的一个零件，为了弥补机器的语音功能，我受到点化，化为了人形，我可能是唯一没有被点化好的一个，因为不够机械化。机械化从行业内角度看，往往是最能体现银行人情味和规范化的时候。有时候，面对一些人的时候，我清楚我的内心在无比抗拒，我觉得我的脑子都被剥离成碎片了，可是每次领导说你的服务不规范，怎么客户到柜台，没有询问客户需求呢，我都觉得我可能是一个被操作失误生产的零件，领导说规范自有规范的用意，存在即有存在的道理，这种哲学态度不得不说能够治愈人心，也能给人当头一棒。
客户：“我取钱”
我：“您好请坐，请问您办什么业务”
客户：“我取钱！取钱！”
我：“好……”
……
“我给您过钱您看计数器”，然后，好巧不巧，点钞机，点一张卡一张，本来可以哗～～就完了，结果哗～叮～哗～叮～
“不好意思，机器不太好用，我给您再过一遍”然后，好巧不巧，哗～叮～哗～叮～
“我每次取钱都不这样，偏偏遇上你了，倒霉，你会不会用，行不行……”
我脑子嗡嗡的，从身体里一股劲儿鼓上来，眼泪也太不争气了……我开始抽泣……
“你哭什么哭，我骂你了吗？！你还委屈了是吧”
这时候我多想，我就是一个机器该多好，然后就可以语气平静地说，不好意系统功能紊乱，漏水了。
然而，我竟然是这样的……
终于点好了，我深呼一口气，呼～
“请问您还办其他业务吗” “您受累给评价一下”
客户：“不满意”
我：“您带好随身物品，慢走，再见”
我真感谢自己的服务态度，真是够优秀，我觉得我说再见的时候，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样。我妈说眼泪是最不值钱的，这时候我觉得原来妈妈的道理早就说给我听了。
三
辞职提出后，很多行业都需要脱密期的。一个月的拉锯战结束之后，我也开始脱密了，不知道该不该表达兴奋，但是很疲惫，辞职而已，一个决定而已，我的脑子都快被掏空了。脱密时期，我好像在银行这个圆转盘的边缘上，离心力快要让我飞出去，可我又被紧紧粘在这个边边上，显得特立独行又被风吹的像个疯子。一方面因为身在其位，坚守岗位做好履职工作，一方面因为离职脱密，有一些待遇不予考虑，所以我是啥呢，我时而困惑时而清醒，有的时候发呆，貌似巨象跟我说不要揣测上意，的确有的事情不能想的太多，想的头疼也想不明白。脱密期干什么呢，站在大堂里，做一个量体温的专业人员，量体温扫码，扫码量体温，终于脱离了计数器的配件，有那么几厘米的开心。
我：“戴上口罩，扫一下码”
客户：“老年机扫不了”
我：“那您登记一下”
客户：“写不了字”
我：“我给您写，叫什么，手机号”
客户：“没手机”
……
客户：“工资来了吗”
我：“还没呢，下午您再查查看吧”
客户：“我等会儿吧”
爷爷奶奶，大爷大妈闻风赶来……我拿着体温计紧张待命，我很快就被包围了……然而，也不排除在我视线之外进门的客户，于是追赶活动也一直有条不紊地地进行。
“大爷，量体温，登记再进去啊”
有的可能耳朵不好，我在监控可见的角度，偷偷量了大爷的胳膊肘……36.2度。
今天降温了，网点门口的树叶黄了好些，还是挺犯愁的，以后客户穿着长袖来，量体温只能偷偷量脖颈子了么。
四
网点的位置正好坐北朝南，站在正门口可以看见街上的小商铺，太阳落在屋顶的时候，就快到下班时间了。“一叶知秋呀，秋天就要来了……”好几个老师傅看着对面的太阳，太阳慢慢掩盖在云里。
是呀，去年这个时候我才刚来到这个城市，才刚遇见这些人，现在我在准备离开。脱密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学了很多东西，客户问我的业务我都知道都能解答清楚，虽然每天都是重复的问题，“我身份证过期了怎么办呀，更改手机号呀，给孩子办卡缴费呀，回单打不出来呀等等”，但我还是挺开心能把量体温、门卫和大堂服务的职能综合处理地这么熟练。想来想去，这是我接触的最能够算作机密的东西了，有的时候回答的多了我可想知道，他们老问我，我就记得越清楚，我跟这密之间还断的了么。
太阳已经在云里埋地更深了，天色暗了很多，逐渐地，天空被乌云分割开来，好像要宣布下雨了。明天，门前会落满黄色的叶子么，我希望天气不要凉的太快，这样穿长袖的人会少一点。可即使秋天过去，我也能真正离开的时候，我应该也想不明白，脱密脱了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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