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船椅、饭菜、茶炊、点心盒子,都在陆续搬下去了。我笑着跳着,催他们要搬得快。忽然,工人的脸色很谨肃了, 我知道有些蹊跷,四面一看,父亲就站在我背后。
“去拿你的书来。"他慢慢地说。
这所谓“书" ,是指我开蒙时候所读的《鉴略》。
我忐忑着,拿了书来了。 他使我同坐在堂中央的桌子前,教我一句- 句地读下去。我担着心,一句一句地读下去。两句一行,大约读了二三十行罢,他说:一“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
他说完,便站起来,走进房里去了。
我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着,一一而且要背出来。
粤自盘古,生于太荒,
首出御世,肇开混茫。
就是这样的书,我现在只记得前四句,别的都忘却了;那时所强记的二三十行,自然也一齐忘却在里面了。记得那时听人说,读《鉴略》比读《千字文》、《百家姓》 有用得多,因为可以知道从古到今的大概。知道从古到今的大概,那当然是很好的,然而我一字也不懂。“粤自盘古"就是“粤自盘古”,读下去,记住它,“粤自盘古”呵!“生于太荒”呵! ....
应用的物件已经搬完,家中由忙乱转成静肃了。朝阳照着西墙,天气很清朗。母亲、工人、长妈妈即阿长,都无法营救,只默默地静候着我读熟,而且背出来。在百静中,我似乎头里要伸出许多铁钳,将什么“生于太荒"之流夹住;也听到自己急急诵读的声音发着抖,仿佛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鸣叫似的。他们都等候着; 太阳也升得更高了。
我忽然似乎已经很有把握, 便即站了起来,拿书走进父亲的书房,一气背将下去,梦似的就背完了。
“不错。去罢。“父亲点着头,说。
大家同时活动起来,脸上都露出笑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将我高高地抱起,仿佛在祝贺我的成功一般,快步走在最前头。
我却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
直到现在,别的完全忘却,不留一点痕迹了,只有背诵《鉴略》这一-段,却还分明如昨日事。
我至今一想起 ,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
——《五猖会》
——《二十四孝图》
——《父亲的病》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精选三篇,讲(示例)——扶(合作)——放(自主))
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而且还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罢,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罢,也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栏上跳了下来罢,.... 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百草园了。Ade ,我的蟋蟀们! Ade ,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从一扇黑油的竹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扁道:三味书屋;扁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没有孔子牌位,我们便对着那扁和鹿行礼。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第二次行礼时,先生便和蔼地在一旁答礼。 他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 ,须发都花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
不知从那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虫,名曰“怪哉",冤气所化,用酒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
“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我就只读书,正午习字,晚上对课。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读的书渐渐加多,对课也渐渐地加上字去,从三言到五言, 终于到七言。
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一个园 ,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去折腊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然而同窗们到园里的太多,
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书房里便大叫起来:一
“人都到那里去了?”
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条戒尺 ,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的规则,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
“读书!”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齿缺日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一; 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
拗过去,拗过去。
——《百草园》
鲁迅先生在《我们怎样故父亲》中说“童年的情形,便是将来的命运。”
《淡淡的血痕中》:“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他屹立着,洞见一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将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戏;他将要起来使人类苏生,或者使人类灭尽,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造物主,怯弱者,羞惭了,于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变色。”
鲁迅说:“我一生中,给我大的损害的并非书贾,并非兵匪,更不是旗帜鲜明的小人:乃是所谓‘流言’。”
《阳光,谁也不能垄断》
“公正的裁判是在阴间!想到生的乐趣,生固然可以留恋;但想到生的苦趣,无常也不一-定是恶客。无论贵贱,无论贫富,其时都是‘一双空
手见阎王’,有冤的得伸,有罪的就得罚。”
——无常
《影的告别》:“我不过一个影,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
鲁迅的善良即在他从不会在关键的时刻置人于死地,即使对方是敌人。他说的问题很大,从不涉及某-一个人,是一类人,一种现象。
鲁迅在《摩罗诗力说》里说,德国之所以未亡,那是因为德国还有诗人的热血,如果一个民族没有了热血,也就没有了诗意,一个没有诗意的民族必然会衰亡。
“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能生与爱,才能文。”
鲁迅曾说:“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为的就是“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希望他们可以独立、自由地存在于世间。
在《夜颂》中鲁迅对于黑夜有这么一段表述:“夜是造化所织的幽玄的天衣,普覆一切人,使他们温暖,安心,不知不觉的自己渐渐脱去了人造的面具和衣裳,赤条条地裹在这无边际的黑絮似的大块里”。
‘怀旧作为 - - 种精神活动或意识活动,它对现实创伤的修复只能是以想象过去或构想完美的方式来完成。....与平庸的、凡俗的、琐碎的现实生活相比,它带有强烈的诗意化的倾向,与真实发生的、面面俱到的现实生活相比,它又经过了主体的选择和过滤,带有虚构和创
造的意味。”
——赵静蓉
人的热血,在尊严受到危害时必然沸腾-样。鲁迅的愤怒就是他的热血,他的热血只要遇到合适的温度必然沸腾,他的愤怒只要遇到压迫、迫害、凌辱、虚伪、残害等必然爆发。神圣的愤怒是不会掩饰的愤怒,他决不可能别人打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伸过去。当压迫者无数次迫害人们时,如果他们的拳头伸出去总是遇到棉花一样的柔软,他们必会得寸进尺;如果他们的拳头每次伸出去就像放到烈火里,他们会感到疼,他们就不敢随意地压迫人民了。
“鲁迅的文字是其思想的行动,行动的艺术。鲁迅的行动性不仅包括他的活的关注现实的观点,而且包括他介入现实执着现实的一系列实践行动。鲁迅是真正把自由灌输在内心并且用行动作证的人。”
——胡梅仙:《行动者的鲁迅和鲁迅的行动哲学》,《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
“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能生与爱,才能文。
才知道‘孝’有如此之难,对于先前痴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计划,完全绝望了。”作者对故乡淳朴的民风民俗在给予极大的“爱”的同时又对其愚昧落后给予极大的“恨”,而这些“他者”的阴影就成为鲁迅在试图复归路程.上的巨大冲突与枷锁。
总的来说,《五猖会》以作者儿时对迎神赛会的盼望和对《陶庵梦忆》中记载的“五猖会”盛举场面描写开始,以父亲要求“我”背诵《鉴略》影响“我”观看“五猖会”兴致并多年后对此事都耿耿于怀结束,他一-方面表达了对传统赛会的莫大欢喜,另一-方面又决绝而无情地揭示它的野蛮、愚昧与落后,在这两种力的相互较量中,在温情与残忍并存的文字里,达到了鲁迅个人生命体验的高峰。
鲁迅:“人多是’生命之川’之中的一滴,承着过去,向着未来,倘不是真的特出到异乎寻常的,便都不免并含着向前和反顾。”
对于乡俗,鲁迅有自己的态度,他认为应该“深入民众的大层中”去,对其“风俗习惯”,进行“研究,解剖,分别好坏,立存废的标准”。鲁迅- ~方面表现出对淳朴乡风民俗的喜爱;另一方面对民俗中的陋习也给予了厌恶与批判。
对于乡民,鲁迅是带着理想主义与批判性色彩的目光与情怀的。
虽然他极力的批判传统文化,但他仍然对传统文化有一种无法割舍 的精神联系:即为理智上的反对,情感上的皈依。所以才会出现他在批驳某些摧残人性的传统文化思想时,又常常觉出“我的灵魂里有毒气和鬼气”的状况。
鲁迅作品的基本母题有三个:“爱,即是对每一一个生命个体的关爱;死一- -生命无辜的毁灭;以及反抗-来自一切方面的对生命的压迫、残害的绝望的反抗”
在《无常》中,鲁迅对“无常”这个代表人的生命和死亡的临界点的审判者的热爱与赞颂,表现了他对于死亡的一种特别的理解:同样是“下等人”的鲁迅对死亡不单只有恐惧,还有一种乐观超然的态度,对死亡有着生命的整体凝视,“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鲁迅曾无数次声称自己是“死”的随意党,他坦然的面对着生死,并对死亡的如此阐释:“过去的生命己然死亡,我对这死亡有着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证实了生命的意义,死亡之绚烂正是出于生命的爱与美”⑧,鲁迅这种由惧怕到“大欢喜”,直逼死亡的生命体验不仅凝结于《朝花夕拾》里,还贯穿于他的整个文学作品中。
必细说,而鲁迅写作《朝花夕拾》的特殊的生命体验状态需要教师指出:1926年这个时间段鲁迅所处的国内的政治环境(大革命时期,社会动荡不安,段祺瑞政府常常制造白色恐怖,对进步青年学生进行肆意残害);鲁迅与“现代评论派”的激烈论争;鲁迅四处躲避颠沛流离的生活;鲁迅“浮处孤岛,有无刺激”的孤独与苦闷以及怀旧心理的引起的“纷扰中寻宁静”的向回忆沉潜的情感波澜等等。
《师典》里对寿镜吾与鲁迅关系的描述“寿镜吾先生颇有些爱国思想,深恶帝国主义。他从来不用外国货,更不穿洋服,常说外国人骗钱。他还憎恨李鸿章、张之洞,见到熟人就提起他们来骂顿。他毕生从事启蒙教育,远离仕途,自甘淡泊,教学十分严谨。这些都给少年鲁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寿镜吾先生的影响下,鲁迅的学习兴趣也很广泛。传统的教育并没有束缚住他,狭窄的私塾也没有禁锢住他。寿镜吾先生的学风,对鲁迅的成长起过不可抹杀的作用”②。《鲁迅、三味书屋与寿镜吾先生》有这样的文字:“鲁迅从12岁开始在寿镜吾先生的私塾三味书屋里念书,-直到17岁离开”,“鲁迅与寿先生的师生情谊很深厚,不管是到南京求学,还是留学日本,或是在北平工作,-旦回乡,他便记着去探望寿镜吾师”,“1906年,鲁迅遵母命从日本还乡成婚,在家仅呆了十天,但也要抽出空闲到寿先生家里坐一坐。1912年,鲁迅在北京教育部供职时,与寿镜吾老师保持着书信往来”国。
顾城:
《感觉》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鲁迅疾呼“我们还要叫出没有爱的悲哀,叫出无所可爱的悲哀”直到“完全解放了我们的孩子!”为了孩子天性的回归,叫我们“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 合理的做人”,用理解、宽容的心加上指导,让孩子的天性得到释放,用爱和牺牲为他们倾注一个肉体和精神都自由的人的世界,让他们实现“自我心灵与宇宙万物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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