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

窗台上的花开了，不声不响的。它不开给谁看，只是到了时候，便绽开了。有人路过称赞，它不因此开得更盛；无人驻足，它也不因此萎谢。这花倒像是明白些什么。

人常被教导要讨人喜欢。小时候得了夸奖，便觉得那日的阳光都格外明亮些；挨了批评，连饭也吃得没滋味。长大后，这习惯便如影随形。别人皱一皱眉，心里便打起鼓来；旁人一个眼神，便要琢磨半天。活像是戏台上的角儿，一举一动都为了台下看客的脸色。

饭桌上总有人夹来不爱吃的菜，堆在碗里像座小山。吃下去，胃里沉甸甸的；剩下来，心里又不安生。起初勉强吞咽，后来学会笑着摇头。原来那拿筷子的手也会转向别处，并不因此断了交情。拒绝的话说出口，天也没塌下来。

见着不喜欢的衣衫，售货员殷勤推荐，便糊里糊涂买下。衣橱里挂着许多这样的"客气"，每次打开柜门都像在提醒自己的软弱。直到有一天，听见自己说"不必了"，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在心里砸出一个坑来。那件没买的衣裳，倒成了最合心意的。

总有人热心指点该何时婚嫁，何时生育，仿佛人生是张时刻表。听多了，自己也恍惚起来，疑心是否错过了什么站台。后来明白，日子是自己的，早一站晚一站，只要是自己选的，便不算误点。那些催促的声音，渐渐都成了耳旁风。

不开心的时候，强颜欢笑最是累人。嘴角上扬着，眼里却黯淡下去。后来学会皱眉，学会沉默，学会转身走开。奇怪的是，那些本以为会因此远离的人，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原来真心比笑脸更珍贵。

生活里总有那么些人，像鞋里的沙砾，磨得脚生疼。起初忍着，后来索性脱了鞋。沙子扬了，路反而走得轻快。不是所有相遇都要相伴到终点，有些人的出现，只是为了教会我们怎样说再见。

夜深人静时，常想起小时候在河边打水漂。挑扁平的石头，斜着身子甩出去，看它在水面跳跃。大人们总说挑大石头好，打得远。可小石头在近处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同样亮晶晶的。

人生如长河，我们都是自己的摆渡人。桨在自己手里，何必总问别人该往哪边划。顺流而下也好，逆流而上也罢，终究是自己的河道。岸上指点的人，不会替你承受半滴风浪。

花开花落自有时。人活一世，最难得是像那窗台上的花，不为谁开，不为谁谢，只为自己活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