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佩跑到萧绎所在的宾室,门外的侍卫并未阻拦,她冲进去,诺大的房间之内只有萧绎一人,神情肃穆,还有一个新近砍下的头颅。
“我正要派人去请你过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这就是你的老相好么?”萧绎托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眼睛并不向徐昭佩望去,“你是赶来看他最后一眼么?”
“智远师傅是佛门中人,虽然没什么修为,但床笫功夫着实了得,比起之前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暨季江可是受用得多。现在的沙门中人,平日里静息修养,身子一到用时就显出大威力,真个像是有摇山撼地的神通,可不像一些人,整天就泡在美色里,身子垮了,就想着靠丹药来补。”徐昭佩说出这些来,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萧绎也没有露出丝毫的难堪,只是冷笑:“我已把他杀了,若大和尚果真有那妙用,那你大可以去躺棺材里去同他合欢!”
“报应…哈哈哈...报应来了!我杀了你的宠妾,你又杀了我的姘头!”
“我和王贵嫔琴瑟和鸣,你和这匪盗不过是奸情而已,有什么资格相提并论?”萧绎的声色不动,眼里却是已经有了杀气。
“你虚伪了一辈子,而今四下无人,你也是装模作样习惯了!你若果真是那么痴情,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查明那贱人的死因?那贱人害了你的儿子,你是不是心中有愧!”
“你真是疯了,方等捐躯赴难,死得堂堂正正,与婉儿何关?寡人又为何有愧?我一开始不明死因,以为是鬼神作祟,故不敢妄动,后来疑点见多,我才决心查个明白。为婉儿超度,此事为何会由一个下人提出?你嫉恨于她,又怎会亲自前来。这分明是阴谋!我才决定将计就计,就你和他这种乌合之众的小花招,也想陷害于我?”
“对…都是我设计好的...可你说会爱我一生一世,你说方等会安然无恙,你说要让方等承袭王爵,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而我,什么都骗不过你。纵是如此,可我又哪里想过要陷害你!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好好超度一下我们的、你的可怜的孩子,我什么都不再怪你, 你答应了我马上就去死,萧郎,我求你!”不知怎地,徐昭佩已不再想着什么报复和诅咒,她只愿作为父亲的萧绎能好好超度方等,让他在阴间不再受孤独之苦。原先的仇恨一齐消散,心中反而不断生起她和当初的萧郎情意绵绵的日子,她初入王门的羞涩,十月怀胎的欣喜。
“可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你害死了我的心中所爱,剜去了我的心头之肉。我要让你也尝尝痛失挚爱的滋味,我要你死,更要把你的淫行写在书上,寄给你的双亲,你不是自傲于家世高贵看不起婉儿么?那我便要让你的双亲受辱,让你的宗族蒙羞!” 萧绎背对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字一句都透着令人绝望的寒气。
徐昭佩只感觉到所有的希望都如她的生命之火一般,一齐熄灭了。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高声叫骂:“独眼狗贼!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诅咒你的儿子也不得好死,愿侯景把他剥皮了,分尸了,下油锅了,再派军打到荆州,砍掉你的脑袋!挫去你的骨灰!拆却你的宗庙!毁了你的天下!叫你和那贱人身处无间地狱,叫烈火烧得一干二尽!”
萧绎冷笑,拍了拍掌,立刻从外面进来一队侍卫,将徐昭佩挟持着,带到寺院内的一口古井处,就着抛了下去,那绵延不绝的咒骂直到落水后仍不停歇,直到由怨恨渐渐变为低鸣乃至呻吟...才复归于平静。
但超度法会却没有因此中断,萧绎另选了一寺僧人替亡者做法。几日后,徐昭佩的淫行被萧绎写在了《金楼子》里,连带着她早已腐烂的尸身,一齐寄回了娘家,她的老父当天夜里便气绝身亡,而她的老母,据说也忽然变得神智不清,半个月后,已是彻底疯了。
溧阳公主并未听从徐昭佩的遗命,将她所说的心事全部告予别人,因为她实在不清楚徐昭佩当日所说究竟有几分实,几分虚。她只在私底下问过王琳,王贵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王琳回答说,他的妹妹善良温婉,却总是心事重重,不言不语。即使是他这个兄长,虽是从小照顾其长大,却也不能时刻明白她的心中所想。
真相大白,王府中人无不欢欣,那个疯婆子终于是死了。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如此想,王琳见到杀害妹妹的凶手伏诛,心中虽然略见宽慰,对妹妹的思念却愈加深重了。更因着这一份思念,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从侯景手中把妹妹的遗孤、大王的爱子、自己的外甥——萧方诸给救回来,以告慰阿婉的在天之灵。
而溧阳公主,却被各种旧有的、或是新增的烦恼包裹,她已有几宿没有睡上一个好觉,此时,正是中秋团圆之夜,溧阳公主谢绝了七叔邀其共赏婵娟的打算,独自一人回到房间,望着高悬的明月,想起了远在建康千里之外的阿爹,浅浅的月晕在她眼里慢慢变了颜色,一层猩红的雾气由上至下弥漫,渲染、裹紧了整个明月,那圆圆的玉盘也变了形状,扭曲成一个人形,分明是一个头颅,滴血的头颅!正是阿爹,那一深一浅的纹路,是他脸上的皱纹,飘来散去的黑云,是他嘴边的胡须。他的头颅还在冒着血,月宫上住着的不是伐桂的吴刚,而是斫头的侯景,每一个咔嚓咔嚓声,都是一阵手起刀落,一个头颅滚落,建康城里,街道上、河流上,流动的不是人群,不是船只,都是新鲜的头颅!溧阳公主尖叫一声,随后哭出声来,她愈来愈为自己当初的冲动后悔:离了自己的陪伴,侯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会不会因爱生恨,又因恨牵连到自己父皇,乃至城中的所有人?
想到此处,溧阳公主再也坐立不住,推开门去,也不顾尊卑之忌,逢人便问,可有建康朝廷的消息。侍卫和奴仆们无不惊惶地回答不知。溧阳公主想来此等要事,位卑权轻之人想来也不会知晓,便匆匆提起裙裾,小跑至萧绎寝殿门外,轻轻叩了几下:“七官?七叔?”稍稍等了片刻,房门便由里面拉开了,萧绎从中走出,柔声问道:“溧阳,你半夜前来,是有何要事?”说完,眼光向两旁一扫,围立在大门左右的侍卫见状,都悄然离去了,而这一切溧阳公主都不曾留意。她只是声音发颤地问道:“七叔,建康那边怎么样了?!”
萧绎听了,长叹一声:“唉,我早就下令,此事不能让你知道,到底是哪个大胆奴才擅自泄露风声。”
溧阳公主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七叔…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让溧阳知道?”
萧绎把头一撇,眼光里尽是不忍:“叔叔不让你知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到底是什么事?溧阳….溧阳求您了。”溧阳公主的声音已是带着哭腔。
萧绎把手往溧阳公主肩上一搭:“溧阳…此事应否让你知晓,为叔也是纠结万分,事关紧要,不可让旁人听去,你先进来,叔叔再与你好好商议。”说完便连请就拉将其带入房内,又顺手关上了房门。
溧阳公主对于自己身处的险境全然不觉,仍是沦陷在对父皇、对建康百姓的担忧当中:“叔叔…请你告诉溧阳…我是您亲侄女,不要再瞒着溧阳了!”
萧绎长久不说话,再开口时,伴随着喉头的颤动,他哽咽道:“侯景….侯景那恶贼…废除了三兄的帝位…立你族兄萧欢的幼子萧栋为帝....又…又派人将兄长…将兄长…杀害。”
溧阳公主脑海中一阵眩晕,待听得“杀害”二字,顿觉天昏地暗,一瞬间悲痛、悔恨一齐涌上心头,化作巨大的压力,将她娇弱的身躯重重压垮在地。萧绎急忙蹲下身,一手握住溧阳公主的纤手,一手顺着她滑落的轻衫,将她的玉臂揽入怀中。安慰道:“生死时顺,悲切伤身,贤侄女,你也不必过分哀痛,亡者已逝,若生者因此情志受损,想必亡兄在九泉之下,也定要责怪我没能照顾好你。溧阳,你就在为叔这儿好好休养调理,待军需完备,我定要集合义军,溯流而下,直捣贼窝,割掉侯贼的首级,剜去侯贼的骨肉,来祭奠先帝,祭奠这几年来不畏淫威,捐躯赴难的仁人义士!”可惜溧阳公主听不到萧绎的豪言壮语了,连日来的缺乏休息,本就令她神形俱疲,时时干呕,更不消说受了这样的打击,希望一旦破灭,这受伤的内心和松散的骨架顿时失去了支撑,精气仿佛逃走了般,溧阳公主此时已近昏迷,只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意识。她感到有一双宽大修长的手正搂紧着她,又伸入其腰腹从中抱起,把她由湿冷的地面带到松软的棉被之上。
溧阳公主躺在温暖的床上…疲惫顿增,不由自主地昏昏睡去。她丝毫没有察觉,一双白净的清秀的...又是肮脏的龌龊的手正捧着她的脸,自上而下地蠕动,划过她细嫩的脖颈,又轻抚至她瘦削的两肩,在她的锁骨下,狠狠地揉搓了几个来回,他的双手已经到了禁地,却还不觉满足,又如逶迤的蛇,蜿蜒着向下摸索开去,这熟练巧动的灵蛇,因激动而显得紧急迫、显得生疏,锁扣拦住了它的去路,来不及解开就径直钻入。
直到他的指尖将要触及到那隐秘之地,昏迷中的溧阳公主隐约有所察觉,想要从梦魇中挣脱,全身起伏,呻吟了一声。这声娇吟令萧绎惊喜惧一时交加,一股热流顿时贯至全身,又汇聚至身下一处。溧阳公主半睁开眼,只看见七叔卧在床边,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不停抖动着身子,骤然联想起徐昭佩的话,愤怒和惊惧压住了疲惫,她强撑着从床上起来,看也未看一眼萧绎,只是痛心地冷冷地说道:“七官难道要让萧家二十五年前的丑闻,重现于天下吗?”说完,便收敛衣襟,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萧绎方才一见溧阳公主醒来,便急忙转过身去,扯过一叠被单盖住自己下身,假意装睡,待听到溧阳公主言语讥讽自己,一时间觉得天昏地暗,可又无可辩驳,只得涨红了脸,不去面对她的眼光,只在心里暗恨:“早晚要把这祸害人的东西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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