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对老汉的去世有些怜悯,好不容易到晚年享个福,却也匆匆去世,到头来苦了一生,连死也死得如此备受折磨。
老汉有一个儿子,叫小林,于是村里人都把老汉唤作“小林他爸。”
听长辈们说,我家辈分在村里要高一辈,算来我该把老汉叫伯伯,我和他的儿子小林自然也就是兄弟的关系,尴尬的是,他却和我爸年龄相差无几,在公众场合打一声招呼,村人见了都觉得正常,要是外地人见到这一幕,便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老汉年轻时和我爷爷是“铁哥们儿”,两家亲密往来,如同一家。自从我爷爷去世后,我们两家的关系才逐渐疏远,以至于我对他家的情况知之甚少。以前老汉家杀猪,就提前一个晚上来叫我父亲前去帮忙,我也总会跟着去看热闹。
老汉一天到晚总是背个背篼,不过背篼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说是挖些药材卖钱,一年到头也没见到过啥药材。
一次,我放假回老家,背上背的手里拎的,累得我气喘吁吁的,从远处我就看见老汉坐在路边拐弯处抽着老汉烟,于是我上前端详了一阵,他的皮肤是黝黑干皱的,头发是细软的银发,嘴没有完全瘪进去,还有两颗又黄又大的门牙撑着,于是我打了声招呼:“伯!你怎么在这坐着?”老汉好像老花眼,又或许不常见忘了我,瞅了我半天也没瞅出个所以来,于是有些悲哀地感叹了一声:“唉,老了,把你们这些个年轻娃娃都认不得了,你是谁家的娃啊?”待我告诉他我爸时,他才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道:“小时候你都还一点点,现在都这么大了,我都把你认不下了!”他露出的那笑让我有些害怕,于是我连忙告别回家了。
后来有一次,村里邻居烧三年纸,几乎全村人都去了,当然老汉也不会缺席,老早的就坐在院墙角晒着太阳抽着旱烟。不知是村里的谁给倒了二两酒,这几杯下去,他有些微醺了,在酒精的作用下,竟摇摇摆摆走到酒桌前倒了一杯接着喝,这时他的儿子小林看见了,老远的大嗓门就喊道:“爸!你咋还喝酒,身体不好还喝!”话音刚落,小林便走到老汉面前夺下酒杯,老汉显得有些笨拙动作缓慢,正欲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打了一个深嗝,让我闻了个正着,“真臭!”小林突然看到我,于是喊道:“来,把你伯拉到那边的墙角晒太阳去,我还有一大堆事忙着呢!”我实在不喜欢这酒味,但是也不得不答应。老汉跌跌拐拐地走到了墙角,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几下,没想到他劲还挺大,那时我还小,捏得我疼痛难忍,他笑嘻嘻地说:“嗯!年轻人不错,身子板挺结实!”看他那个样子,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故保持默然。
此刻,他拿下撇在后背的烟锅子,用力吹了一口气,然后从兜里取出了一个布袋,布袋有些发旧,看样子用了像是三四十年的样子,里面装的全是烟叶。他的手有点发抖,待他把烟锅子装满烟草时,差不多三分钟过去了,然后掏出他那个老式的打火机,他的手抖得厉害,晃了几下都没有吸燃起来,于是我要来打火机帮他点燃,点燃后他啧吧啧吧地吸了几口,顿时一大股烟冒了出来,那样子看起来像是成仙般,很是惬意。
等到吸得差不多了,他接着开始给我说起了他的吸烟往事来,“我年轻的那阵子啊,咱这儿没人种烟,不知啥时候,你爷搞来了一些烟的种子种了一些,后来我和你爷才吸上了烟。那时用书纸卷烟吸是不可能的,书纸紧缺得很,村里念书的又没几个,就算念了书,人家的纸都全部糊了墙,后来你爷又搞来了一支烟锅子,把烟叶塞进烟锅子里一吸,刚开始呛得人直咳嗽,慢慢的才习惯了。有时我们在田地里碰见邻村的人,就会交换烟草换着吸,喜欢人家的烟特有劲,一会儿一袋烟就让我们几个给吸完了。那时候谁要是抽一根纸烟,那可就了不得。还是你爷,又不知从哪里搞来几支纸烟,藏宝似的硬是没让我找见,过年的时候着我就说了你爷,一根烟也不舍得给,你看你,都是铁哥们了,后来经不住我的软磨,我才洗吸一口纸烟,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都是幸福的……”
这一通话下来,老汉的烟也吸完了,他在砖头上把烟锅磕了几下,里面全是烟草的残渣,随即又装了一锅,我又赶忙帮他点燃。我觉得听老人讲故事是难得的一件事,于是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听了起来。
老汉见我听得很认真,显得有些激动,他又深吸了一口老汉烟,神气十足地讲道:“这烟草啊,可是我们老汉的命根子啊,我年纪大了,你小林哥偏偏就和我作对,不让我吸,说啥危害健康,我就不信,你小林哥就领我去大医院检查,医生劝我不要吸烟了,但是前句话刚说完,那个医生就抽出了一支黑兰州吸了起来,当时把我给气蒙了,我这脾气就是忍不住,指着医生的鼻子就说:刚说完你就抽烟,你还好意思给我说来!医生当时就被我说得接不上话来,他没有理无法反驳,哈哈!”老汉露出了沾沾自喜的神情。
咳嗽了几声,老汉接着又说:“记得有几段时日,国家禁烟,种烟的都要被抓走,听说国家的政策强硬,我就是想不通,国家把这烂事管这么严,不说给我们老百姓添几件衣裳补助几块钱,尽搞这虚的。我吸了一辈子的烟了,你看看这身体,都快八十的人了,也没有他们宣传的有害健康。想当年毛主席都是吸烟着过来的,你看看毛主席的身体还不是棒棒的。尤其是现在卖的纸烟,你看看,上面写的‘吸烟有害健康’,到哪个门市部没有不卖的,这不是捉弄我们这些老汉家嘛!”老汉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了,就差摔脚砸手了。
老汉的一通话竟让我无法反驳,想给他说一些知识吧,他又没啥文化,让我哭笑不得。
老汉又感叹道:“可惜你爷去世得早,没能享福啊!”他把老汉烟锅接一锅吸着,吸得我周身全是烟,布满了烟味。故事讲完了,老汉又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嗯!你这个娃娃不错,不像那些年轻小伙子们,没有一点定性,一天就打野鸡野兔、赌博打麻将、喝酒谝传,不务正业!”
全程下来,我也没有回老汉半句话,因为他好不容易敞开说一次,就让他说个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我最后听他讲故事。
在我上高一的时候,偶然间听我爸说老汉被一窝蜜蜂给蛰了,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顿时,我心里一咯噔,老汉的形象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黝黑干皱的皮肤,细软发亮的银发,没有瘪进去的嘴巴,有两颗又黄又大的门牙撑着。周末我特地赶回老家,前去瞧了瞧老汉,那模样甚是吓人,全身上下肿胀得像个馒头似的,看来被一窝马蜂蜇得是何等的惨烈。他时不时地呻吟着,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钻心的疼,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我的心在落泪……
第二天,传来讯息,老汉去世了,也许这对老汉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对老汉的去世,我感到莫名的悲痛,他好不容易到晚年享个清福,却匆匆地走了,连死也如此备受折磨。
可怜的老汉啊,你郁结以久的孤独心怀虽得不到彻底的解脱和释怀,但至少那一次和我的交谈也该有那么一丝丝的安慰吧。孤独的人最需要得到关怀和温暖了,祈愿老汉在那边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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