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等树木吐出新绿,花儿绽放才算作春天的话,那么这里的春天还没有来。
北方的三月,离真正的春还早着呢,说不定过几天又会落雪,之后是融化后的满地泥泞,之后再结冰,如此反复周折。明亮的阳光刺目,但寒意不减,白酒一样微烈的春风呼啸着。
冬天的风带着冰雪的潮湿和寒气,春天的风则更多是干燥的性急的讯息。春天的植物在拼命地生长,树枝上的芽苞鼓胀,憋着一股子劲头似的,等到风缓些暖些,它们就会一夜之间点绿枝头。
而早春的风,任性、乖张,淘气。大把大把地灌进衣襟。直白地传递着春天的讯息。北方的春风不够温柔,而是像北方人的性子,直率、坦诚、浓烈。还有些俄罗斯巧克力的味道,单纯地甜,没有回味,没有奶香和果仁的混合,只一味地甜,沙沙地、粗砺地甜。北方春风的线条是硬朗的,与精致细腻无缘。

有一天,风似乎不高兴起来,它不歇气儿地吹,比我屏住的呼吸还要长。我努力吸住一口气,等着风吹完。可是风不。我以为它吹吹就会没事了,但是,风那天很执着,让人强烈地感觉到它带着一股情绪——风的情绪。所以我也有些不高兴起来,都春天了,可是风还是这么凉,还是会吹冻人的脸庞,还是会没完没了,我觉得风有点过分。
转念又想,风大概是急着想告诉我一些事,它在我的耳边呼呼地鼓着气,说着什么,可是我只听到一片空洞的风声——甚至连风声都是微弱的。都市的汽车喇叭声、人流的喧闹声、积雪欢快的融化声,似乎汇合成一股强大的生活的声音,就算风使劲儿地吹,但是它仍旧是不被人关注的。风一定是想给我带来一些神秘的宇宙的信号、一段宿命的安排,或者风儿们独属的喜乐烦忧。可是我,一个孤独的行走者、一个大地上的异乡人,怎么能听得懂风的语言呢?风吹得越紧,我走得越急。我不太关心风,只想快些到达想要去的地方。
风乍起时,卷着枯叶和地上的尘土,裹紧人们的衣襟。北方的春风自然不会用轻柔的手拂绿杨柳枝,虽然如此,树到了想绿的时候也自然会绿。但不是春风吹绿的,是被季节捂绿的。还有迎春花和丁香的芬芳,也同样没有春风的功劳。北方的风是不解风情的风,只是傻乎乎地、冒冒失失地吹着,尽心尽力地完成着季节交给它的使命,它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春风觉得,该吹的时候它就吹起来,你不能挑,这里的春风就是这样子的。
有时候,风会带起一片纸屑或者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这些东西就在空中飘浮着盘旋着逗留一会儿。风把一些东西搬运来搬运去——乐此不疲。一阵风,改变了一些东西的轨迹,使它们离开了曾经的旧地,降落在另一个陌生的所在。

人脸上的一条条皱纹,都是风刮过之后留下的痕迹。北方的春风还会吹乱你的头发,打透你的衣衫。但已经不像冬天的风,拔得你脑门冰凉。不过在春风席卷中,多少还能嗅出几分春天的讯息来:雪水融化的味道、万物复苏的朝气、日渐轻薄的衣裳和灵动欢快的脚步。
在北方,夏天的风使人凉爽舒适,秋天的风让人欣赏金黄树叶摇动时那份心悸的美,冬天,如果没有风,那还叫北方吗?可春风呢,它不咋受欢迎,有时还会被人们落下一句“又刮风了”的埋怨。似乎春风的到来反而推迟了春天的脚步。
这个季节的风是让人捉摸不定的。或许这只是风本身的特质,而与季节无关。人们不太喜欢北方的春风,它来得太张扬、直接,而且,在不刮风的时候,天气要暖和得多。
不过,地皮也许就是春风刮干的,泥泞的雪水慢慢就看不到了。那些四处飘落的种子,没有春风也不行。农民们迎着春风开始耕种了。在千头万绪的春天,春风或许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成为春天的一部分。
我觉得风是孤独的,它和我一样孤独。但同样的孤独未必能够相融。风需要有个伴儿,可我安于独自行走。就算两股风在空中相遇,也最多互相打个招呼,然后各吹各的,又或者它们互不相让,于是就有了雨和雪。风能把你瞬间带入云宵,也能使你顷刻跌入谷底,所以风是不靠谱的东西。同时风又是一个叛逆者,尤其是当它充满情绪的时候,但是风不管,它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呼啸着来,又呼啸着离去。
我不是风的谛听者,听不懂风的言语,我只忙着低头赶自己的路,风吹不吹,与我无关。我听见风失望地刮走了,风的讯息散落在苍茫的大地。
人们喜欢风脾气好的时候,柔柔的,熨贴地轻拂着。它让人觉得心还可以是活的,当风终于刮累了的时候,开始转为由微风吹绿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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