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年底我与好友相约水乡,虽春日尚远,然温度尚算宜人,天朗气清,伶仃的枝丫透出一股别样的生机。于我彼时心境,实在应景。仍记得童年游戏,受影视剧影响,我们总爱扮作富家千金不为封建礼制所容,悄然出逃,拿两件小饰物用丝巾一裹,当是盘缠包袱。站在高高的红木架子床上一跃落地,便说,我们下江南去,然后假意吟咏一路的繁华胜景。如今真真来到此地,却比当初多了几分郑重其事,恰似牡丹亭,是入梦亦是圆梦。
夜间行走乌镇,商铺鳞次栉比,统一的黛瓦白墙,古色古香,颇具历史的质感。但因并非旅游旺季,许多店家都立起斑驳的木板门,深藏其中兜售的现代文明。头发花白的更夫穿着老式的服装,敲着腰上悬着的木梆子,响亮地吆喝了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长而曲折的巷子里回旋着。冰凉的青石板反映着冷清,倒使我们静心。
灯火通明,可以看桥,西栅大街素来以“桥里桥”著称,70多座的小桥横亘在泛光的水面上,桥身都极短又窄,富有特色。若是行路的心急,总要碰出点缘分来,无怪江南有那么多旖旎的故事。桥下,轻快的乌篷船载着三三两两的乘客穿梭而过,如庄子之鱼,十分闲雅适意。也可以去书场,听地道的苏州评弹,场内置有数十只方木桌,配上几十条木长凳,然慕名而来的观众甚多,以至于挤满了墙角。说书先生手持三弦,在半桌上将“醒木”一拍,女弟子便轻拢慢捻地弹起琵琶,吴侬软语,委婉动听。曲终人远,怅然若失。从书场出来,就去戏院的广场上看露天电影,旧式的胶片机把那束颤抖的光打在墙壁上,正在播放的是老片《上甘岭》,伤兵们紧紧地依靠在一起,饱含深情地唱着,“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动情,还是为了江南的这一片星空。

白天则泛舟西湖。茫茫的水域映着一城山色,碧波荡漾,渺小的人们也仿佛成了一叶扁舟。湖旁遍植花木,因尚在隆冬时节,柳树也只剩枯叶残枝,未能有幸一睹“苏堤春晓”,着实遗憾。往南岸望去,一座彩色铜雕宝塔巍然立于夕照山上,那便是有名的雷峰塔。但此雷峰塔非彼雷峰塔,早在1924年雷峰塔就已经因年久失修而轰然倒塌,我们现在眼见的雷峰塔是在旧址上的重建。即使是高仿,我们也能大约在想象中窥得其宏伟的一貌。于我而言,西湖之美,美在底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祝英台在长桥上十八相送,苏小小死后葬身西泠桥侧等等传说数不胜数。我们来此不为探寻何等的山明水秀,只为亲近古人笔下的道路,重访文化中的一滴墨香。
在杭州旅行仅短短数日,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乘着大巴车,到处走走停停。白天看山水,夜间则看灯光将古镇点照得辉煌。时间仿佛是蜷在墙角的一只猫,温厚的日光抚摸着它的皮毛,把岁月都静止了。

那是2019年暮冬的事情,乍暖轻寒,百废待兴,一地的草色正等待着破土而出。携带病毒的蝙蝠还扑棱着翅膀,未成为饭桌上的一餐“佳肴”。人们手中握着大把的自由,随意出行,或就敞开家门,坐在长凳上晒着太阳。我无比地怀念那一段时光,不单单为着沿途看到的风景。于是想起白居易所作的《忆江南》,一开口即赞颂,“江南好”,诗句处处描绘其美丽,却在最后一句不无伤感地叹道,“早晚复相逢?”
但愿,这一天不会太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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