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自己落入根器的陷阱

别让自己落入根器的陷阱

六祖慧能说：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我们应和：对对对，有利钝有利钝，必须的。然后暗暗觉得自己绝对是上根之人，看到那些思想与自己不合的众生，心里窃笑：呵，这些下士，哪里值得和他们论道？

朋友，请你等等，让我们先回忆下佛经里的种种对话。

证得无上智慧的佛陀，不会在经里漫无目的嚼口舌。在大乘经典中，被多次强调的观点，往往就是浓缩得可以挤出甘露琼浆的智慧结晶体。

让我们看看短短五千言的《金刚经》中，什么金玉良言最呼之欲出？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那不过是种再普通不过的语法句式——某某者，即非某某，是名某某。翻来覆去，接二连三，这顺口溜一样听得人脑袋打转的言语，究竟想吐露什么难以言说的真相呢？

佛说：你们听到我说什么，万不可说就是什么，因为我只是无法言说事物本体，暂借一个假名来略加阐述罢了。为了让我们不困于名相，世尊可谓是煞费苦心。

破开重重迷雾，强调直指本源，明心见性的禅宗六祖，怎会不知这般道理？故惠能大师说根器有利钝，即非利钝，是名利钝。

世间万法的诸多分别，皆可打碎成屑，重新糅合成因果二字。根器分利钝，只是图言说方便，而实无利钝可分，亦无上下可较。

佛家的宇宙观，为什么要建立在六道轮回的基础上？除了这是不争事实外，更重要的是其包容性。六道轮回之理中，蕴含着调和一切矛盾分别的原理。

关注现代前沿科学的善男信女们，相信多少对西方国家的灵魂研究领域有所了解。当前，已有无数濒死体验与前世回溯的例子被记录在案，这层出不穷的趋势，几乎已经将灵魂转世的铁钉，牢牢摁在了真相的铁板上。

正如佛所说，我们未曾出生，也不曾死亡。无始以来，我们只是不停在心的牢笼内打转，一如被磨盘拴死终生的驴，宁可吭哧吭哧埋怨命运，也不愿鼓起勇气控诉自己那怠懒的精进心。

在没有见到因果前，我们通常乐于为自己的怠惰找借口，打马虎眼。而根器的优劣，则恰好成为大多数人自甘堕落的理由：我就是个普通人，达不到什么高度，所以还是爱咋样咋样，及时行乐算了。

这样的声音多了，另一种具有针对性的价值就如影子一样，在分别心的骄阳下被拉得老长：哼，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这些下根之器真是可笑又可悲，活该身陷无尽的轮回。

两种音色，孰对孰错？虽然本无对错，但若硬要分，则两者皆错。

一切有为法，一旦被放到无始灵魂的生命基础上，就如同炎阳下的霜花，夏日底的露珠，还不曾见闻触摸，就化成了漫天飞沫。这世上，唯有超凡入圣的宏愿方能经历住时间的考验。举个例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虽然也是可说可思的有为法，但时间能磨灭它吗？永远不会。

凡夫者，如来说则非凡夫，是名凡夫。世尊很不想说凡夫，但他得顺着众生的脾性，合着他们的意愿，随缘应化，随喜赞叹，才能将真理之言永恒传唱下去。对于分别心强的人，你跟他说无凡圣之分，那他只会觉得你在挑战他身为智者的尊严，而绝不会去体会你话中的真意。

可我们啊，很容易就陷入生命的无明常态，执一个实有的我，以我观万法，殊不知，一切分别仅仅是观测层面或时间点的差异罢了。

我们的存在太渺小，而寿命也太过短暂。在宇宙层面，一粒微尘都是浩瀚灿烂的三千大千世界，一个弹指对我们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永恒。

对于永恒者来说，一切差别是没有意义的。什么春夏秋冬，比起空气湿度更让人难以察觉；什么日月星辰，夜晚中插座电源灯的微光反而更显得醒目。我们分别心越强，正证明了我们的渺小。我们在生命中执着的事，便是将别人不屑一顾的瞬息万变当做生命的意义与追求。我们本来算不上小，但那可悲的心量将自己的卑微彰显无遗。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其实它们都有自己的晦朔和春秋，譬如人类的一次眨眼。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我们对于他人来说，也是同样意义上的微虫。

我们人类几千年的灿烂文明，一旦放到天文基础单位中，还能剩下些许零头吗？帝王间的争斗，在庄子眼中不过是两窝蚂蚁的东侵西吞。这样想来，我们一直以来到底在执着些什么无聊的东西呢？

很多人也许一直在努力修行放下执着的功课。其实什么东西经历了，也就那么回事。放下一些执着的人会发现，原来本没有什么可执着的。当心灵契入那种似有似无的永恒后，人就懒得放下执着了，他只会觉得奇怪，是谁发明了执着这个词？似乎没有一点用处，本无一物可执着。我们发现自己从未拿起时，便谈不上放下。

扯远了，我们还是把话题拉回来吧，远点也不打紧，没什么可嫌麻烦的。

为什么说人的根器没有利钝之分？根器也是人们定义的分别。真正懂得修行的人，是归于无器的。有器，是因为人非要去装，装完还不算，非要比一比孰多孰少，谁的质地更好，然后把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越搞越麻烦。你不装不就行了，你成为中通外直的管道，看似空无一物，其实又容纳万法，哪会有什么问题呢？

当然，器就器吧，这概念都发明出来了，不用有点对不起造词者。姑且用圣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来安慰自己。

皈依了善知识后，相信你会在圈子里听到各种各样类似的言谈：莫扎特五岁弹奏，七岁谱曲，十多岁就写了歌剧。这不是啥天赋，是人家累世修来的罢了。浸泡在唯物主义水潭中的我们一听：瞎讲，封建迷信。现在学佛了，我们才知道，别人说的大实话。类似的例子，在年幼时就显现出无与伦比天赋的“神童”们，其实只是此领域大师的转世而已。在上辈子成为大师之前，他们也积累了多世。

所有天才与庸才的分别，源于骄傲与嫉妒。没这些情感，那每个人都会为自己集中注意力，活在当下，做最该做的事。但人心，正是天堂有路却不走，偏做蚂蚁上热锅的。总有人拿别人的“天赋”来惩罚自己。

同样，对于与生俱来拥有天分的人来说，一旦觉得自己是上天的宠儿，开始自视甚高，那就可惜了——苦了几辈子，却毁在一念骄横。现在，我们也许明白王安石为什么会伤仲永了。仲永会吟诗作对的本事，如果是老天给他而他自己不珍惜，丢掉也就算了，可那其实是他自己苦熬无数载的心血与汗水啊。揠苗助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恶报很大。

天才所谓的天分，其实通常是一种异于常人的感应。对音乐敏感，就更容易入轨；擅长调动身体，就更轻松上道。感觉感应是什么？一种思维回路，一种生命本能。对了，所有的东西一定是积累来的，并不存在可以凭依空气的楼阁。人有记忆曲线，反复做一件事，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永久记忆——这辈子意义上的永久。下辈子呢？忘掉具体内容，但余下本能，也即潜意识能力。

教育学家还是很有水平的，常告诉家长要引导孩子找到兴趣，开发他们的相应潜能。挺对的，不这么做，可真是暴殄天物。那是人家的天命，不要干预。

所以，根器利钝，上士下士，只不过同一条道路被从不同位置和时间观察时，所显现的暂时差异。众生其实只有一个宿命——成佛。只不过，无明可以将这个结局无限延长。

佛陀曾告诉我们一个很有意味的故事。

那日，阿难看着世尊安详跏趺坐的模样，心中偶然生起一丝杂念：佛太年轻了，哪像个饱经沧桑的苦行老僧，说他是证得无上智慧的人，总感觉不太对味。

于是阿难尊者问：佛啊，你证得无上正等正觉，天上地下，唯你独尊。这样非凡的成果，怎么你才修了几年，得来那么容易呢？难道是你的……

阿难刚要说下去，抬头看到世尊微笑着，但脸上分明写着“敢说是我天赋太好就敲你个不成器的”，他下意识捂着头，住口了。

阿难说：“不是您太了不起，只是我愚钝，不知所由。”

佛陀点点头：这就对了。然后开始他最拿手的讲故事好戏。

话说有一位极其富有但有收集癖的大人物，毕生梦想就是收尽天下财宝。一天，他得知有一颗至宝之珠藏于深海，而自己未曾拥有时，二话不说，就出发去觅宝了。这意识，用来修行的话，早证道了。

他为了找寻这颗宝珠，可谓一波三折。乘船到远海，与一群同伴一路风雨飘摇。到了目标海域，他们又不知用什么类似潜水钟的古代高科技或者某种神通，去漆黑的无尽深海探索。这富翁极具冒险精神，像那除三害的周处，灭蛟杀龙，过关斩将，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怪兽口中夺走了绝世宝珠。

然而祸不单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冒着生命危险虎口夺食后，他还不得不面对斜刺里袭来的同类相残。为了争抢令人眼红之物，众人间上演了一场类似大逃杀的猜忌与背叛大戏。这有点类似笔者以前玩过的一款游戏，不如就叫：弹丸论破——希望的宝珠与绝望的船员。

总之，他克服万难，终于笑到了最后。当然，他心里更多的一定是疲惫和怅然。也许这么轮回，某一世，他就明白了争夺抢斗了无意义，转而去寻找永恒。当然，虽然佛陀没有续写这个故事，但这是很久以后，必然上演的结局。

富有的冒险者回到家中，终于可以暂歇一口气了，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那颗绝世宝珠，把玩几下后，这才觉出远没有未得时那么吸引人。随后，它沦为了富人两个儿子的玩具。

一天，富人回忆往昔，不禁唏嘘感叹。看到两个儿子在玩弄那颗自己昔日求之若渴的宝贝，他心生一问：你们知道它是从哪来的吗？

一个儿子说：兜里变出来的。他从自己兄弟口袋里找到的它。

另一个说：柜子里长出来的。他从爹放置财宝的储物柜里找到的它。

富人一听，哈哈大笑，随之若有所感：你们只看到它是柜里长的，兜里变的，来之甚易，哪能体会我当年的九死一生呢？

阿难吞了口唾沫。世尊都说到这份上，要是我还不开窍，那无数世修来的福德，算是白搭了。

佛笑了：没错，你只看到我这世成道迅速，哪里知道我于无量阿僧祇劫所经所历，所精所进。任何的现象，都是因缘聚合，自然而然成就的；所有不可思议、蹊跷偶然，其实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必然。

是了，正如佛所说。我们所察觉的一切分别，生于不安分的自心。所有不同分别现象，仅仅是观测层面、角度不同而已。

人真要修行，那就放下所谓根器利钝吧，那本就是我们内心生出的假象。佛与众生，其实无二分别。佛是过去世觉悟的我们，而我们是未来世还未成道的佛。在意时间先后，只是因为身为短命生物的我们，内心太过自卑了，因此将领先作荣耀，而以落后为耻，徒以填补内心的失落空缺。一切分别心，何其无意义。

大慈大悲的佛陀，面对犯下五逆大恶，注定下无间地狱的提婆达多，却忘掉恩怨，为其授记：汝于无量劫后，当得做佛，号天王如来。当然，大意差不多，句子是我瞎编的。

佛这举动，除了示现慈悲外，最重要的，是为后人指明了正道。

佛陀告诉我们，即使是犯下无尽罪恶的提婆达多，他与世尊的差别也仅仅为：佛是无量劫前的提婆达多，而提婆达多是无量劫后的佛。仅此而已。

明白这点，我们也许能从道理上了然：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什么分别不可消除呢？

根器利钝，只是六组说法方便。如若困于根器名相，即是落入无明陷阱。当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当然，说了这么多后，有人还是不信：难道人真就没个愚智凡圣之分？

你硬要有，那就有吧，没什么不行。实在要讨论，其实这也有个辨别的妙法。

我们都熟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具俗话。没错，这正是我们被集体无意识的作用带入思维陷阱的活例子。

所谓病来如山倒，突出人病倒的疾速，风驰电掣如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知一切心识如幻，一切诸行如梦……请神容易送神难。病想要痊愈，那可得费大功夫。

不过这一切，其实只是自心的分别。我们的各种不良习惯、致病恶因，正在暗中积蓄力量，等爆发出来那一刻，当然看起来像山崩地裂一样迅猛；病去的慢更正常，因为我们天天就挂着鼻涕，喝着汤药，每一个起心动念，皆不离：这破病啥时候好啊？自然度日如年，而不能学那上古大椿，以八千岁为春秋。

所谓漫长，其实只是因为时时观测。

所谓根器，其实就是如此。

上根之人，从对治自己分别心下手，超越对自己对美好未来期盼的欲望，而不把时间浪费在揣摩品位高下上。

下士闻道，为什么老是大笑之？其实他们也不想笑，他们只想回家美滋滋睡一觉，而不是被有些人自诩上士的分子逼着笑。当然，不能全怪别人，他们自己也有过失。

谁叫你天天揣测自己，比较他物，衡量万境，东想想西看看，就是静不下来呢？你每隔一秒钟观测一次自己，看自己有没有修道上的长进，那惨了，你过几十年，感觉跟佛修了恒河沙数恒河沙数量的阿僧祇劫时间似的，当然蜗牛一样慢。下士其实一点不下，都是自己心在作怪。

你执着于自己的根器，那就是下士，那你肯定得把自己急死；你若不执着于自己天赋，那怎样都行，还有什么问题？

所以，问题都是人闲得慌，非得弄出来的。

莫要落入根器的陷阱，放下执着，消除分别心，活在当下，是诸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