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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阳关(七十七)

生在阳关(七十七)

作者: 李成斌文苑 | 来源:发表于2024-10-25 01:49 被阅读0次

  汤龚氏把东厢房里的小方桌搬到院子里上房前向南的太阳下,在桌面上铺了一块干净的白土布,拿出刘家掌柜前些天送来那块花布展开铺在桌面上,用划石和直尺,在花布上比划着,划下一道道白线,天渐暖了,她想用这块花布给春莲裁剪一件春天穿的夹衣,让女儿穿着鲜亮一些,冲散一下压抑的气氛,给家里带来一些生机。

  农历三月的太阳,聚在没有风的院子,暖哄哄的,看着展开的细洋布上,浅蓝的底色上一朵朵盛开的粉白色杏花,感觉这块细花布的色彩正好配上女儿的年龄。她自小上过几年女校,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吧,父母比较开明,没有给她裹脚,十六岁嫁给丈夫,两人琴瑟和鸣,享受着共同生活的美怡之情,由于生活条件优渥,见识过俄国人带来的各式西洋的穿戴,并不稀罕一两块洋布,可不知为啥,今天她格外钟爱这块洋布,细细端详着布的图案,花布虽不及丝绸的轻柔丝滑,华贵细腻,可也印染的色彩鲜艳逼真,摸在手里绵柔贴身,比土布好了不少,她想着女儿穿着这块花布做成的衣裳,在春天的绿树鲜花中穿行一定非常好看。

  一直站在太阳底下晒着,身上皮袄捂得难受,她便把大襟最上面和最下面的衣纽解开,想透一透汗。她身体一直不好,阳气不足怕冷怕风,去年四十五岁,就穿上了羊皮棉主袄子,太阳下晒出了一身虚汗,看着露出的羊毛穗儿,她思虑是否该脱下这件皮袄换件薄一点的棉衣,是该换衣的季节了。

  街(gai)门哐当一声,春莲推开门火急火燎地说:“妈,妈,雷先生,雷家大爷不在了!”

  汤龚氏听了女儿唐突的话语一愣,忙问:“你说雷先生不在了,你听谁说的?”

  女儿说:“刚才我见了郭家玉莲,她说她大,郭乡约都去雷家帮忙了。”

    听女儿这么说,汤龚氏也相信了。便放下手中的剪刀,草草用白土布把花布卷了收起来,让女儿把小方桌原搬回到东厢房。她自己进了厨房,先在瓦盆里洗了手,系上围裙,从面柜里挖出半盆面搅着水和好,然后端着面盆放到东厢房的炕里头,昨晚煨得炕还有余热,发面正好,不冷不热,赶下午面发好后,再对上碱,就能蒸副盘(十一个馒头)去雷家,吊唁雷先生了。

  天麻麻黑,馒头蒸出了笼,碱对得正好,白生生滚圆的馒头,煊煊地不黄也没有裂口,她很满意自己的手艺,挑了十一个圆范的馒头装入一个底子铺了一层白纸的竹篮筐里,然后又在上面苫(shan)了张黄纸,算是备好了这副盘。

  估摸着到堡子不远的雷先生家,天就全黑了,没啥人看见她,说三道四,她便叫上女儿,挎着竹篮出了门小心地看着路向雷家走去。

  雷先生行医几十年,阳关地面的人很少没有他诊治过病的,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老远就能看到雷家门前的灯火,门前架起的木杆上,八层楼儿纸随着微风轻轻飘摆,好像一只钟的摆锤,坚守着一个人最后的摆动。汤袭氏暗自算了一下,雷先生应该是八十又四了,算是阳关近年最高寿辰了,可再长也有走得一天,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请自己去,就连雷先生这样的老先生,天天与药打交道,也终有去的一天。

  天已全黑了,院子里点了许多蜡烛,清油灯,风下忽闪忽闪飘乎着,看着有随时都被风吹灭的可能。阳关近乎有头面的的人都来,上房支起了两张方桌,有人在推牛九,也有坐在炕沿上,椅子上喧慌,杂乱似乎又个有位置章法,吵杂却不凌乱。院子里摆了四张方桌,后院里垒了两口大锅,炖着羊肉。

  八十多岁的老人去世,在阳关被看成是本人积善成德,子孙孝顺恭俭,善养老人颐享天年的模范家庭了,这样的丧事要当成喜事操办。

  汤龚氏和女儿一进门,刘老四便过来招呼,接了盘,递给帮忙的女眷献上。她娘儿俩被人引着在祭台前,上了三烛香,点了一卷黄纸,由雷家的孝子孝孙倍着,恭教地跪下拜了三拜,起了身,有人便把她娘儿俩让到厢房里的方桌上,院子的方桌是白天人来得多备用的,夜晚凉,席就摆在了屋里。刘老四又张罗了几个女宾过来揍满了一桌,请来的厨师顺指挥着帮忙的女人先上了四盘凉菜,然后每人一碗羊肉粉汤,大锅下面的火一直烧着,羊肉炖得酥软香烂,满碗的肉,柔软劲道的粉条,氽过水的白萝卜片,再加几丝干芫荽,香气扑鼻的羊肉汤就白馒头,流水的席,一碗不够,桌上的碗里盛着,随多随少瀽上管够,这样才显得主人家的诚心谢意。

  汤龚氏留意到刘老四身旁跟着一个身材不高,麻利的年轻人,在院子里忙活,在她看他俩的时侯听刘老四叫他李德茂,让他去准备绳索,因为上次汤龚氏听刘家掌柜提到过这个人,汤龚氏便多看了几眼,感觉他走路、干活动都很快,是个急性子人,他指划着几个男人忙东忙西,自已也直没闲着,显得很实在。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会与她和她的女儿,有半个世纪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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