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桂花香

学校新建的操场外有几棵桂花树，低矮的几棵，来来往往并不惹人注意。淡黄色的花瓣，并不鲜艳，却体态轻盈。每每经过那交叉路口总是一阵扑鼻的芳香，于幽静之处，回味良久。

循着桂花香，又回老家。

不远处的小土堆上开满了大片大片的秋英，白色的、粉色的，卯着劲伸长了脖子，点头嬉笑着。石子路边还是成排的桂花树，绵延十里，花香混合着细雨，溢满了整座小城。小路高低不平，转角处有扇破旧的大门。门上的对联四角翘起，迎着风“沙沙”作响。长年累月的开合致使门边朱红色的油漆剥落，裸露出棕色的纹路。大门虚掩着，传来一阵小曲的轻哼，轻叩两下生锈的铜环，“吱呀”一声大门缓缓留出一段空隙，刚好够迈出一只脚侧身而入。

院中敞亮，堂屋却有些昏暗。沙发上坐着一老人，上身微弓着前倾，左大腿上搭着二胡，右脚尖来回点地打着节拍。拉着弓、晃着头轻轻哼唱着“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听见门声，停止弹唱，抬眼望了过来。又侧着身向前，右手推了推老花镜，随即一阵爽朗的笑声：“哟哈哈哈……小乖回来啦！先坐着歇歇，外婆做了桂花糕给你拿啊。”说完外婆便缓缓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向灶台，端来蒸好的桂花糕。拿起一小块，轻咬一口，细腻松软，入口化渣，清香久留。

待我转身离开时，外婆重又坐回沙发上，唱起小曲：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故人隔秋水，一望一回颦……

醒来时，枕边湿润。原来我已很久没回家，很久没有走一走乡间的石子路，闻一闻院前那桂花香，尝一尝外婆做的桂花糕，听一首外婆哼唱的小曲了。

傍晚打给外婆，见是我，还是那爽朗的笑声，眼睛眯成一条缝，满面的皱纹深深浅浅。外婆耳朵不大好，每当我一说话，屏幕总是一黑，再就是外婆孩童般的笑脸。我能想象外婆在那一头将耳朵仅贴手机，努力听清我的话语，笨拙地想笑却有落泪的冲动。

“我在挑桂花呢，等你来家吃桂花糕呀，过几天叫你妈来，再弄点桂花酒。外婆自己酿的，喝了对人好哪!”又问“几时来家啊，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吃的不比家里，不要舍不得吃啊，营养要跟上奥。”“外婆，我吃的好着呢，你就放心吧。你腿不好，弄会就歇歇，别急忙着弄啊。”“好诶好诶，你赶紧歇着吧，我今天任务还没完成哪，明天要弄席子铺出去晒，后天有雨呢。”……

从前教我唱小曲的外婆越发苍老了，这几年回家见到我，外婆总是快步走到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搂住我的腰。从前骑在外婆的肩上舔冰糖葫芦的我如今轻易就能将手搭在外婆的肩上，抚摸她花白的头发。从前以为日子很慢幸福很长，原来总是在离开了家乡面对异乡街头的桂花香才知什么叫做：折香思故人。

摘下几瓣桂花，于掌心轻嗅，却再也嗅不到故乡门前那十里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