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连霓虹，窗成为楼里最窄小的天，这里，是上海。别处的浪漫，是塞纳河畔的晚风，是京都古寺的初雪，上海的浪漫却是石库门的木窗吱呀作响，是弄堂里晾衣绳上晃悠的白衬衫，是甜豆浆混着生煎的香气漫过街角，是不疾不徐，偏要把日子过成吴侬软语里的平仄。进弄，出弄，弄堂里的故事就永远留在弄堂里吧。
第一章 外滩源
后来，苏晚又来到外滩源，走过和平饭店的铜转门，走过万国建筑博览群下的观光客，在银杏叶铺就的石板路尽头，寻到了那座爬满常春藤的老洋房。她一个人坐到暮色漫过黄浦江，坐到对岸陆家嘴的灯光次第亮起，坐到晨雾染白了窗棂，最后，她决定在那个潮湿的黎明承认时光带不走的执念。
他们第一次遇见，是在老洋房改造的咖啡馆，梅雨季的午后，雨下得绵密。她躲雨推门而入，撞到正转身的他，手里的书散落一地。像所有仓促的开场一样，男人弯腰帮她捡书，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对啊，明明最初只是想道声抱歉，他递还书就好，何必抬头时，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半秒？
“你好，沈砚。”他把书递过来，声音混着窗外的雨声，格外清润。
她的手机恰在此时震动，是推送的天气预报，暴雨橙色预警。命运在雨幕里，悄悄换了频道。
“你好，苏晚。”她接过书，指尖还留着他触碰过的温度，未察觉耳尖已微微发烫。
后来再想起那个午后，苏晚总觉得是梅雨季节的湿气晕开了理智，让本该平行的轨迹突然弯折。但一切又好像早有伏笔，遇见他的前一天，她在豫园的九曲桥边买了一支梅花糕，甜糯的豆沙馅烫得她直吸气，抬头时，看到旁边算命摊的老先生冲她笑：“姑娘，姻缘就在水边长，遇雨则合，遇晴则散。”
她当时只当玩笑，咬着梅花糕往地铁站走，路过南京东路的霓虹牌，某家唱片店正放着《上海姑娘》，“你穿着花衬衫，站在舞台中间……”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暗示。
姻缘，她本不信这些。前几年在苏州平江路求过签，解签人说她情路多阻，不如专注学业。这念头早已刻在心里，那天却鬼使神差走进外滩源的咖啡馆躲雨。遇到沈砚时，所有防备都成了泡影，她看他的眼睛，像见过无数次的苏州河水面，平静却藏着暗流。
沈砚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在她回到学校后：“刚发现你书里夹着的书签掉了，上面有你的名字，苏晚。”
她盯着屏幕笑，回了个“谢谢”。
“你是来上海读书？”
“嗯。”
“巧，我也是。。下次可以带你逛逛五角场。”
“你是上海人？听口音不像。”苏晚突然想起什么，追问。
“祖籍宁波，从小在上海长大，算半个上海人吧。”
后来的对话漫无边际，从武康大楼的历史聊到街边摊的葱油饼，直到手机提示电量不足。
“晚安。”他说。
苏晚犹豫了几秒，回了句“安”，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放下。她向来习惯独处，微信消息常年设成免打扰，却在那天晚上，悄悄给沈砚的对话框开了特别提醒。这小小的改变，他不会知道，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礼貌疏离的女生。
再次联系是她去朱家角采风时，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倒映着两旁的红灯笼。她举着相机拍廊桥，镜头里突然闯进一个穿白T恤的身影——是沈砚。
“这么巧？”他笑着走近，手里拎着两串芡实糕。
“你也来玩？”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陪外婆来买糕点，她住这附近。”他把一串芡实糕递给她，“尝尝，本地特色。”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
联系渐渐密起来，她开始期待手机震动的声音，会对着他发的表情包傻笑半天，会在课堂上偷偷回他的消息。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心动，像弄堂里的青苔，悄无声息地蔓延。
一个周末的上午，沈砚发来消息：“我车限行，要去徐汇区拿份文件，你下午有空吗？陪我坐地铁去，顺便请你吃徐家汇的网红蝴蝶酥。”
无法拒绝，根本不想拒绝。她早已明白，那些刻意制造的偶遇，都是藏不住的喜欢。
“好啊，”她回，“我带了宁波汤圆，我妈寄来的，给你尝尝？”
“那太好，我外婆最会做这个，等下可以跟你讨教讨教。”
“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苏晚抓起包跑出门，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暖得像沈砚刚才的语气。她想，或许老先生说得对，有些姻缘，躲不过，也不必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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