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佛的太婆

        作者：钱大江

        我不信佛，但我太婆信佛，我贰嬷嬷也信佛，我爸爸从小受他娘娘（奶奶）影响，也有信佛的倾向。我虽不信佛，但只要去溪口丈母娘家，就必到万福寺的大雄宝殿去下跪叩拜；只要在旅途中经过寺庙，也必会在菩萨面前双手合一、默立良久。为什么呢？不仅是为了祈求菩萨保佑我的家人，更是为了去学着做做我太婆和我父亲生前在菩萨面前必做的动作或是仪式。

叩拜

        小时候，我曾跟着太婆一边念经一边做经票。在诸暨，无论是清明还是白事都要烧许多经票。每次回盛兆坞上坟，我妈都要对去哪儿买经票，买多少经票，在各长辈坟前要烧多少等事项不厌其烦地一一嘱咐。而那些神圣的经票，也曾出自过我的双手和嘴下。

        做经票先要从供销社买来一些黄色的媒头纸，又叫黄表纸，在家里的小方桌上用削铅笔的小刀将它们裁成一叠叠像练习纸大小的正方形。我的任务是用磨盘（砚台）磨墨，磨盘似乎是橡胶做的，硬硬的但不易摔破。太婆有一个木头雕刻镂空的模子，模子的图案已记不清了，大致像我们家雕花的床围板，是些八字结、莲花瓣、青藤叶之类的式样。用毛笔在模子的一面均匀地涂上墨水后将它扣在媒头纸上，这样一张经票基本就算完成了。

念佛

        太婆看我印好一张了，她的少了几颗门牙的嘴里便开始喃喃地念起经来。念到某一句经时，就拿起一根比筷子细些的竹棍在洋红盘里蘸一下，然后在经票图案上的某个空白处点一下。等把所有她老人家认为要点的地方都点到了，一张经票就算真正完成了，而她的一卷经也刚好念完。我在一张张的媒头纸上印图案，太婆就一边念经一边在经票上点红点。有时候我的动作比她快，也想用竹棍去点，那是不许的，太婆说乱点是要遭报应的。只有跟着太婆一起念经，才有资格点红点。那时小，不知道念的是什么内容，只要声音咬字跟太婆差不多就行了。但我知道这经票除了自己用外还可以卖钱，而且像我太婆这样九十多岁的高寿老人念的经票是很受欢迎的，清明前、过年时来我家买经票的人特别多。

烧经票

        还有件事情是我娘告诉我的，说是有次我和同村的一个小伙伴打架，受了委屈哭着逃回了家。太婆心痛的不得了，忙颠着一双小脚去打听询问。调查清楚是对方不对后太婆也没有多说什么，回到家就开始念经，一边念经还一边在砧板上用薄（菜）刀轻轻地剁。不多久对方的娘跑来了，连声道歉还一把按住太婆握着薄刀的手。听我娘说是与我打架的小朋友肚子莫名其妙地痛了起来，有消息灵通的姆嬷轻声告诉他妈妈说：“钱江嘎太太来东斩薄刀念经（钱江的太婆正在斩菜刀念经）。”

        我想这事肯定是凑巧了，我吃素念佛的太婆断断不会这么狠心地咒她曾孙的小伙伴肚子疼，也许只是想吓吓他家大人，让大人们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小孩而已。不过从此以后我倒是再也没有和人打过架，我的懦弱怯软的性格可能也与此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吧。后来背井离乡到了麻园村，太婆不在身边，有时候与村里村外的小伙伴吵起架来，我都会无比想念那拿着薄刀替我斩去委屈烦恼的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