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黑子,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一位身穿道袍、头戴道帽的跛脚道士一瘸一拐地踏着落日的余晖走到一个瘦小的男孩身边问。
“我在等您。”男孩望着跛脚道士回答。
小男孩看面相只有八岁左右,实际上他快满十二周岁了。黑黄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大眼睛,眼珠深陷,很明显是严重的营养不良造成的。
“你等我有啥事?想吃零食糖?可我今天没有带呢。”道士蹲下身来坐在了黑子的身边微笑地看着他。
跛脚道士在给逝者做道场的过程中偶尔会拿一点祭品点心带回家,拿给黑子吃。
“我不是想吃东西。”黑子低着头,一边用一双黑黑的小手玩弄着自己那同样黑黑的小脚趾头一边说。
“那你想要什么?”
“我上次不是跟您说了吗?”
“你给我说道的事儿多着呢!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个事儿。”道士故意逗他。
“我想做您的徒弟,跟您学艺。”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道士干鬼神。世间那么多行,你为什么偏要学我这一行呢?”
“我喜欢。”
“因为有糖吃?”
“也不完全是。”
“你个儿太小了,你赶走不了鬼神,鬼神反过来会追赶你的。”
“我不怕!我敢在坟山里头睡觉。”
“看看!小小年纪又跟我吹起牛皮来了。”
“我不是跟您吹牛皮,我说的全是真话。”黑子站起身来,两手叉腰,两眼瞅着跛脚道士。
“好了,我今晚就带你去一家逝者家里玩玩,瞧瞧我到底干的是什么样的活儿,你就会明白我为何不答应你的原因。”跛脚道士看着他深陷的双眼闪着光,那极认真的样子感染了他。
“好呢!”黑子高兴地拍着小手跳了起来。
“在别人家里,不许乱蹦乱跳乱喊叫,也不能乱讲话;不能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无论是好吃的、好喝的、还是好玩的。要做一个知礼节懂规矩的孩子,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师傅!”
他们俩边走边说笑着。
“你别喊我师傅,我可还没有答应你做我的徒弟。”
“哈!哈!那是迟早的事。”
“那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我一定好好地表现!”
“干我这一行的人,要有一定的胆量。曾记得有一次在给一个已故的人做完小道场后回家的路上,天色朦朦胧胧,当我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段时,前方一百多米的石拱桥西侧出现了一个黑影。”
“师傅,那个黑影是啥?”黑子好奇地问。
“我白天经过此地时,石拱桥西侧是没有任何东西的,而且听本地人讲过此地也没有大型的伤害人的野生动物。说它是人吧,我喊了几声,可他也没有吭声;说它是一只狗吧,应该有一双眼睛在朦胧的月光下闪光,但就是没有看到它的眼睛和耳朵。”
“那肯定是别人白天丢弃的东西,哈哈哈!”
“可是那蹲着的黑影仿佛在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师傅,也许是一个不想说话的流浪汉,或者是一个哑巴,也可能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更加糟糕的是,随着我一步步地接近它,我手中提着的马灯光亮却越来越小,小得像只萤火虫,仿佛马上就要熄灭的样子。我旋即念诵经,心里明白这个东西不寻常,不干净,一定是遇上鬼了。”
“师傅,它攻击你了吗?”
“我屏住呼吸慢慢地贴近石拱桥东侧提心吊胆而又小心翼翼地快速走,当和它并排时,我与它的距离只有两米左右。”
“师傅,您仔细地瞧它了吗?它到底是啥东西?”
“我不看则已,一看浑身直冒冷汗,毛发皆竖,心怦怦地跳。”
“师傅,你快说呀,它到底是什么呀?”黑子声音有些颤抖,有一些紧张起来。
“只见他披头散发,右边脸煞白,嘴角露出一颗两寸左右的獠牙。”
黑子紧紧地抓住师傅的道袍,没有吭声。
“我立刻加快念诵经的速度,快速走过。离开他大约有两百步左右时,马灯的光亮慢慢地越来越大,我的心跳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了。”悟净道士干咳了一声,“黑子,你害怕了。”
“师傅,我没有害怕。”
“那你抓住我的道袍干什么?”
“哈哈哈,师傅,我是有一点儿怕。”
“你还想跟我学吗?”
“想!我的胆量今后会变大的。”
“哈哈哈…”
……
他俩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逝者家中。
夜幕降临,群星璀璨。
晚饭后,黑子看着师傅做小道场。他看着众人如何把死人放入棺材;看着师傅嘴里念念有词,举着自制的小白旗如何引魂入棺材;看见逝者的家人和亲朋好友哭得很伤心的样子,自己也不停地抹着眼泪,跟着哭了起来。跛脚道士偷瞧了黑子一眼,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小道场用了两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
他俩踏着星月往回家的路上走。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大一小,说说笑笑。
“师傅,那口棺材挺大啊!”
“你害怕了!我发现你的身子在发抖。”跛脚道士笑着。
“刚开始有一点害怕,后来看顺眼了就不怕了。”
“死者又不是你的亲人,你为什么哭?”
“听他们哭得太伤心了,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道士在死人面前是不能哭的。”
“是!师傅,我下次一定注意!”
“哈哈哈…你到底还是一个小屁孩子。”
“师傅,你不要笑我,我明天就长大了。”
“明天我不会死,看着你呢!哈哈哈…”
“师傅,您愿意收我这个徒弟吗?”
“现在还不可以。”
“为什么?”
“你还是一个小屁孩,哈哈哈…”
“我会长大的。”
“黑子,你喜欢做这件事情吗?”
“我喜欢。”
“喜欢什么?”
“能吃饱肚子。”
“还有呢?”
“我喜欢您!”
“哈哈哈…”
……
他俩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地到了黑子家门前。
“师傅,我到家了。您慢走!”
“好。”道士的家离黑子的家还有两里路左右。
黑子推开房门睡觉去了。
……
“黑子,你刚才不是已经回家了吗?怎么还跟在我后面走。”跛脚道长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人跟着。但他不敢向后看,听说回头是走夜路人的大忌。
夜,是如此的静寂。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有晚风吹着树叶发出来的沙沙声,还有自己的脚步声,和那身后令人悬心吊胆、莫名其妙的响声。
“难道今晚那个死人的魂没有引入棺材里,跟着自己来了?”跛脚道长越想越惊惶起来,立刻念诵经来镇定自己,驱赶鬼魂。
但身后的响声依旧,他的心跳加快!
只要道长停下脚步,后面的声音就没有了;他走动起来,身后也跟着响起来。
“我做过的道场超过百次,走过的夜路无数,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今晚这种离奇的现象,看来今晚真是遇上鬼了。”紧张的他心里想着,不免加快了脚步。
他身后的脚步声也同时加快了!虽然是深秋季节,冷风阵阵,但他已大汗淋漓。突然,路旁的树林中传来了一声怪鸟叫,他的神经绷得更紧张,心跳加速,气喘吁吁…
谢天谢地!不知过了多久,跛脚道长终于到了自家门口。他迅速开门闪进,立刻顺手关门,屋内一片漆黑。他刚要迈步向前走,可自己的道袍好像被人拉着不松手。
“有可能是鬼拽着他的衣服不放,也许是门页把道袍夹住了吧!”他猜想,但不敢打开门看,心咚咚地直跳。
他身体抖动着,就地快速脱下道袍,摸进自己的房间内,又摸出打火工具点灯,点了好几次都未点亮,更加引起他的恐慌。
窗外冷冷的月光洒进来,他带着满腹狐疑、心神恍惚、浑身如绵地倒在床上,盖上棉被,又念起了诵经来,慢慢地、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二)
早上的太阳如往日一般,无论世间发生了何事,依旧冉冉升起。
“黑子,快起床吃饭,估计时间到中午了。”黑子娘摸着黑子的额头。
黑子的娘半年前得了眼疾,现在看东西很模糊,走路得摸着。
“娘,我起来了。”黑子听到娘的喊声翻身下了床。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到二更时分都还没有回家。”
“我跟着悟净道士给外村的一户人家做小道场去了,那家死了人。没来得急告诉您一声,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黑子边说边剥昨晚自己没舍得吃而偷偷省下来的两个鸡蛋,放进娘的稀粥碗里说,“娘,这是我昨晚给您带来的两个熟鸡蛋,用热粥烫一下就可以吃了。”
“孩子,你从小就懂事,别只心疼娘,你自己吃吧!”黑子的娘把眼睛挨着碗看了看。用筷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夹着一个鸡蛋要递给黑子。
“娘,您就吃了吧!半年来您没有吃一口荤菜了。我昨晚在那户人家吃了好多的荤菜,有肉有鱼的。”黑子把手伸过去按住了娘夹鸡蛋的手。
“悟净道士答应你做他的徒弟吗?”
“他说我还小,还没有答应。”黑子看着娘津津有味地吃着他带来的鸡蛋,打心眼里高兴。
“多么希望俺娘能早日过上好日子,天天吃得好,最好还能有钱给娘治眼睛。”思及此,一个念头脱口而出,“娘,我求您到悟净道士面前去替我说说情吧!”
“你心里想学吗?同死人打交道,你不害怕吗?”
“娘,我想学。我长大了,什么都不怕。”
“黑子,吃吧!吃完后你带我去悟净道士的家。”
“好的,谢谢娘!”黑子高兴地喝起稀粥来。
饭后,黑子牵着娘的手,另一只手提着刚煮熟的红薯慢慢地来到了悟净道士的家门口。
还冒着热气的红薯是黑子亲手种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的他还学会了种玉米、南瓜、土豆等。
当黑子看到道士门口的树枝时,立即把手捂住嘴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黑子,你笑啥?”
“娘…哈哈哈哈!”
“这孩子,什么事这样开心,快叫道士开门呀!”
“师傅,我娘找您有事!”黑子趴在悟净道士卧室的窗户边喊道。
“黑子,现在啥时候了?”悟净道士慢慢地坐了起来。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我娘在外等着您开门呢。”
“哦!大娘来了?我这马上就来,马上就来,等着我哦!”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哈哈哈…”黑子一见道长,又忍不住笑个不停。
“黑子,系在道袍上的这树枝是你搞的鬼名堂吧!”道士开门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道袍上系着一根树枝,又见他那笑得弯下腰来的样儿,心里就明白昨晚发生的事儿了。
“嘿嘿嘿,是我,把您吓着了吧!”
“你这小把戏怎能吓得了我!”道士的脸红了起来。
“你们在说啥?”黑子的娘问。
“大姐,我们在开玩笑。请您到屋里坐。”
“我听明白了,是黑子的什么事情惹您生气了,我回家后要好好地教训他。请您原谅他这一次吧!”黑子娘侧过头说,“黑子,快给道长道歉!”
“师傅,是我不对!求您原谅我吧!”
“孩子,你还小,偶尔会做淘气之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道士边说边把黑子娘牵进屋里,“大姐,您请坐!”
“黑子,快把带来的红薯给道长!”
“师傅,这是我娘为您煮的红薯,还热着呢!”
“谢谢大姐!”悟净道士早已饿了,接过红薯边吃边赞道,“又香又甜!味道不错!”
“这是黑子种的。”
“黑子真棒!”
“我这个瞎眼婆子,地里的活儿都干不好了,孩子跟着我过着苦日子。我等黑子睡熟后摸了摸他全身,身上只剩骨头和皮。我偷偷地哭了好几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呀!”黑子娘边说边哭了起来。
“大姐,您别伤心,黑子是一个很懂事很勤劳能吃苦的孩子,今后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孩子身体单薄,田地里的活儿要有力气啊!我的眼睛看不见,要是他镰刀伤着了自己的手,锄头伤着了他的脚,我该怎么办啊!这个可怜的孩子,上次给他洗衣服时,发现一大块硬的,我用鼻子嗅了嗅,全是血腥味儿。他受伤后不哭也不跟我说说,太让人担心啊!”
“大姐,如果你瞧得起我,今后我就把黑子带在身边,视如己出,教他识字读书,去外面做道场时我也把他带去。”悟净道士被黑子娘的话感动得流出了眼泪。
“黑子,还不快给师傅跪地磕头。”
“师傅,受徒弟一拜!”黑子双膝跪地给悟净道士磕了三个头。
“黑子,请起来,不必多礼,今后好好学习就是了。”
“道长,谢谢你收下黑子,我死也放心了。我给你磕头。”黑子娘边说边要起身。
“大姐,这万万使不得,要折杀我的!”悟净道士赶紧起身拦住了黑子娘。
……
从这以后,黑子一边地里劳作一边抽时间跟着悟净道士识字、读经书、做道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黑子已经长成一个一米八左右的汉子了,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看书写字念经日不间断,能背诵很多经书,是悟净道士的得力助手。其间,黑子娘撒手归西,年高七十,在当地算是个寿星,有黑子的精心照顾,过了一个幸福的晚年。她是带着微笑走入天堂的。
(三)
“呜呜呜呜…”一个女子的哭声从远处传来。
“咦?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是谁在哭?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哭泣呢?”黑子自言自语地说道。
黑子在外给别人家做完了丧事(指小道场:一般时间很短,两个小时搞定;需要的道士很少,只有他和师傅两人。只要在逝者入棺材之前和之后念诵几段经就可以了,说是把逝者的游魂引入棺材里。这次因为师傅身体有病没有参加,只有他一个人办理此事),黑子提着马灯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听见从远处小溪边传来了凄凄的哭泣声。
哭泣声的位置离他很近,但在这下着毛毛细雨的深夜里,前方什么也看不清楚。马灯的光微弱得像一只萤火虫。在这漆黑而又寂静的荒郊野外,那潺潺流水声中夹杂着女子微弱的哭泣声,黑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到底是流水声还是哭泣声呢?
他把马灯举高了一些,好看清远处到底有没有人在,又是谁在哭泣。灯光所照之处除了小溪的路边杂草丛生外,什么也看不见。随着自己的脚步向前迈进,哭泣声与小溪流水声的差别越来越大,很明显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近了,离他大约两到三米的地方有一个黑影背对着他站着,身材苗条,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披着散发,发梢垂至腰部,在马灯的弱辉映照下,头发比黑夜还黑,黑得发亮。
从她的头发及身形来判断,估计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你是谁?为什么深夜里在这里哭泣?”黑子离那位女子约两米左右时止住了脚步。他明显地看见她的双肩随着咽咽的哭泣声而有节奏地颤抖着。
“小女子名叫慧瑶,家居狐岭村,家中只有一老母亲与我相依为命。近日母亲生病,卧床不起,小女子为母亲在郎中(医生)那儿抓药归来时,不慎跌倒,马灯摔坏,腿也受了伤,再也不能前行了。”慧遥边说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狐岭村离这儿还有好几里路呢!你一个孤单女子难道不害怕吗?”黑子知道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不好接近她,只好站在原地不动地说。
“我好害怕,所以就急得哭了起来。大哥,你做做好事吧!你能帮助我一下吗?”
“要我怎样帮助你呢?”
“背着我走吧!请您把我送回家。”
“这怎么可以呢?男女之间授受不亲啊!”
“我一个姑娘家都不介意,你还害羞什么?”
“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岂不是坏了你的名声,今后怎么生活下去呢?这万万不可!”
“现在是深更半夜,天又下着小雨,路上黑漆漆的,应该没有什么人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还是给你叫一位妇女来背你吧!”
“女人能背得动我吗?我有八十斤左右呢!”
“我家隔壁的大婶月娥,经常上山砍柴卖,身强力壮,肩扛一百五六十斤的柴草走起路来像小跑一样,背你回家是小菜一碟。”
“哦!这么晚了,她会帮助我吗?”夜已深,气温骤降,慧瑶冻得直打颤。
“只要你多给她付点钱,我看是没有问题的!”
“可惜我身上没有钱,家里的钱全给我娘治病抓药了。你可以借点钱给我吗?”
“我也没有钱,我的钱全部资助本村一位孤寡老人治病了。她也是像你一样不小心摔伤的,可伤情比你严重许多,骨折了,不能站起来,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帮忙,现在由月娥大婶照顾。”
“你真是一个好人!那位孤寡老人的命多好啊!我的命多苦啊!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我不如死了算了。”那位女子话音刚落就朝路旁的一块大石头撞去。
“你不能这样啊…”说时迟那时快,黑子也顾不了许多,现在是人命关天。他快速奔过去抓住了那位女子的一只手臂,而手里提着的马灯却被风吹熄灭了,什么也看不见。
“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冷?”
“大哥,我好冷啊!我求求你背着我回家吧!”
“你有点灯的火柴吗?该死的,我的火柴盒放在别人家里忘记拿了。我们先得把马灯点亮,才好走路啊!”黑子松开慧瑶的手,把自己全身的衣袋都摸了一遍,没有找到火柴盒。
“我也没有带在身边。不过,天好像没有下雨了,亮开了一点点,慢慢地走,我看是可以的。”
“对。好像是没有下雨了,地面很模糊,但前方能隐约看到半米远的地方。”黑子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又仔细地看了看地面说,“只要你不再寻死路,我答应你,背你回家。”
“我现在想开了,为了自己的母亲,我要坚强地活下去。我不怕遇上别人,也不怕他们说三道四,哪怕是骂我、侮辱我,我也不在乎了。我现在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难道还在乎这些?”
虽然黑子前面的慧瑶近在咫尺,由于天黑,她又背对着他说话,所以看不清是啥样子的人。但从这个黑影子来判断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五左右的瘦小女孩。
“你有这种想法就对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瞎子也怕走独木桥呢!我背你走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有啥条件,你尽管说。”
“你要让我翻背着。你的面部要用我的外套蒙起来,好让别人看不明白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同意吗?”
“啥叫翻背着?”
“就是我们俩背靠着背。”
“哦!我懂了!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把我送回家,怎么着都行。”慧瑶知道黑子害羞,也不想说穿他。
黑子抱起慧瑶的后腰,让她站在离路面有一尺多高的石头上,解下自己的长围巾把慧瑶和自己背靠背地捆了起来。过后,背起她慢慢地摸索着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你的背怎么这样冰凉?”黑子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有一股刺骨的寒气袭来。
“哦?是吗?但我觉得暖烘烘的。谢谢你给了我温暖和帮助!”慧瑶娇气地笑了一声说,“我刚才忘记问你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村里人都叫我黑子。”黑子背着慧瑶顺着路小心地走着。
“那我就叫你黑子哥吧!”
“你叫我黑子就可以了。”
“您是我的恩人,我要叫你黑子哥。”
“那就随便你叫了。”
“黑子哥,谢谢你!”
“不用谢!”
“黑子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冬梅的女人?”
“她今年多大了?”
“她比我大二十岁。难道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起过?”
“没有。”
“她说认识你,你那时候很小,两岁左右。她非常喜欢你,抱过你,亲过你。”
“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身体好吗?”
“哦!也许是你太小的原因吧!她现在很好,住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慧瑶沉默着未答。
黑子背着慧瑶边走边聊着天,摸摸索索走了近两个小时才走进了自己的村子(金鸡村)。因为到狐岭村去必须经过自己的村子。
村子里的许多狗开始叫了起来 。黑子感觉背上的慧瑶越来越重,与开始时背她相比,感觉增加了好几倍的重量,弄得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知道背睡着的人是很重,但这次重得太过头了吧?也许是因为自己疲劳过度的缘故吧!
“慧瑶,你醒醒,快到我的家了。要不,喝一口茶再走?”
可是背上的慧瑶没有吭声。
“也许她睡着了吧。我现在渴得要命,还是先回家喝碗茶再走!其实也顺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黑子心里想着。
“狗叫得这么旺,到底为啥?我得出去看看。”黑子隔壁的月娥大婶被狗叫声惊醒,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亮了马灯,边自言自语边穿上衣服。
过后,她“吱吱”一声打开门,提着马灯走了出来,随即看见一个大黑影子晃动着并且吃惊地问:“是谁?”
“是我,月娥大婶 。”
“哦!原来是黑子啊!怎么才回家?”
“我,我,我一言难尽。”黑子压得喘不过气。
“黑子,你咋回事?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东西呀?”月娥大婶边问边提着马灯向黑子走过去,立刻大声地惊叫了起来,“天啊!黑子你怎么把别人家里的棺材盖偷背回来了,你到底要它干什么?”
“你说什么?”黑子停住脚步,吃惊地望着月娥大婶。
“你背上的棺材盖是别人给你的吗?傻孩子,你要它有什么用呢?”
“哪里有什么棺材盖,我背的是一个人呢,她叫慧瑶,是我路上遇见的一位受伤女子,我要送她回家。”
“傻孩子,你今晚喝多酒了,错把别人家的棺材盖背回家了 。”月娥大婶用马灯重新照了照,确认自己没有看走眼,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黑子的额头,“你没有发烧呀!我也没有骗你,不信?你把它放下来自己瞧一瞧。”
黑子一听,心里一激灵!身体抖动着蹲了下来,解开身上的围巾,放下身上的东西,转过身来。
“我的妈呀!我这不是做梦吧!明明白白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变成一个棺材盖了?”
“这不,我,我没有瞎说吧!黑子。”月娥浑身哆嗦着,话音打颤。
“看来今晚确实遇到鬼了,而且是一个年轻的女鬼,长长头发披到了她的腰间。我虽然没有看清她的脸面,但从她的哭泣、说话、谈笑中可以推测出她是一个弱小、面相尚可的女孩子…”黑子双手扶着棺材盖,开始感到有些紧张害怕起来。
“黑子,我本来是不相信鬼神的,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害怕了。请你别说了吧!”月娥大婶打断他的话颤抖着身子说,“你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个棺材盖呢?”
“她冲着我来,一定是要索我的性命的。我必须处理她。”
黑子叫月娥大婶帮忙点亮了自己的马灯,把它放在窗户台上,然后他把棺材盖抱起来放在自己家大门前的晒谷场子上,“大婶,你家的斧头请借给我用一下。”
“好的。”月娥大婶提着马灯转身回屋去找斧头。
“慧瑶姑娘,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我们之间有仇有冤吗?你到底说不说话呀!”黑子望着棺材盖自个儿说道。
棺材盖躺在地上,就像一块死木头,一动也不动。
“黑子,来,斧头给你。”月娥大婶拿着斧头,提着马灯走到黑子身边说。
“慧瑶姑娘,你不说话,我就对不起你了。我是怕你索我的命,所以我不得不处理掉你,你就好好地投胎转世,重新好好地做人吧!”黑子说着,抡起斧头向棺材盖砍去。
“啪,啪,啪…”几声响,棺材盖被黑子劈成了两半,月娥大婶给黑子提着马灯照着,只见棺材盖好像有少许的黑水流了出来。
“黑子,你看,棺材盖流水了。”
“是血。”黑子用手摸了一下黑水,再靠近马灯看了看。
“怎么会有血?”月娥大婶凑过头来仔仔细细的察看,心里咚咚地跳,“黑子,赶快点火把它烧掉吧!”
“我们去取一些干柴来吧!”
“好的。”
他们俩各自拿来了很多干柴,堆在一起后,把劈开了的棺材盖放在上面,再点火焚烧起来。火势在晚风的助力下,越烧越大,形成了熊熊篝火,把漆黑的夜照亮了一片,木头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响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黑子,你忙吧!我去睡觉了。”月娥大婶打了一个哈欠。
“谢谢您!大婶!现在我这里不需要人帮忙了,您去睡觉吧!”
月娥大婶不停地打着哈欠提着马灯睡觉去了。
黑子站在篝火边大口大口地喝完了一碗水,浑身轻松了许多 。他心情沉重地望着舔着棺材木的火苗,又抬头看了看浓烟滚滚的天空。
“慧瑶,祝你一路走好!美丽的、幸福的、自由自在的天堂在等着你,去吧!孩子!”黑子自言自语过后又念了很长一段经书。
篝火越来越小,干柴和棺木很快燃烧尽。极其疲劳的黑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提着马灯睡觉去了…
黑子一觉睡到了中午时分。他匆匆忙忙地做饭吃了之后,去了昨晚做小道场的那户人家,今晚要做大道场。
“师傅,我在昨晚回家途中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黑衣女子…”大道场还没有开始,黑子跟师傅师兄弟们讲起了昨晚所发生的事情经过。
“慧瑶,这个名字我有一点儿熟悉,好像是给一个未生出来的孩子起的名字。对了,就是冬梅肚子里怀的那个孩子。具体情况我现在记不得了,乌龙山我师傅觉远道长知道此事情的全部经过。十多年前他大约地给我讲了一下。”悟净师傅叹一口气说,“你处理此事很机智,也很勇敢。如果你昨晚顺着她的胸面背她,她会趁你不注意,一下咬断你颈上血管,吸干你的血。你翻背着她,又把她的双手捆住了,她再没有机会咬你。”
“师弟蛮有脑子的。”黑子的大师兄无为说。
“还是师傅教徒有方!”二师兄无忧说。
……
师兄师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今晚我们大家要千万注意安全,冬梅今晚一定要来找她女儿慧瑶的下落。特别是黑子,你烧化了她的女儿,她知道后一定会找你报仇的。你明天去乌龙山躲一躲,问一下觉远道长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再说我师傅很想见见你,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你。”
“好的。”黑子神情恍惚,疑虑重重。
“好吓人啊!师傅,我们今晚上会有生命危险吗?”几位师弟不约而同地问。
“你们只管跟着我念诵经书,用心专一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我们的阳气十足,她就不可能接近我们了。”
大家沉默下来,人人心上压着一块石头。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悟净道长带领众徒弟专心地念诵经书做起大道场来。大道场一般来说时间长,一天一晚至七七四十九天不等,根据主人家的经济条件和要求决定的;规模大,道士人数众多,一般来说最少七个人,上不封顶,也是根据主人家的经济条件和要求来决定的,直到逝者入土为安为止。
夜已深。师徒九个人的诵经声在这户人家的四周飘荡着。
“慧瑶,我的女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一位女人悲泣的哭喊声在屋顶上荡漾。
师徒们的脸上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珠,他们加快了念诵经的速度,提高了声音。守灵柩的逝者的家人和客人们吓得躲到了道士们的身后,提心吊胆,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直到东方鱼白,幽魂散去…
(四)
话说黑子来到了乌龙山,如同进入仙境一般:奇、秀、险、灵、神俱全。
“您好!请问您是觉远道长吧?”黑子走进乌龙寺看见一位正在打坐的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怀中有一个白拂(拂尘)靠在手腕上,神情悠然,黑子连忙走上前来拱手问。
“你是从君像村来的吧!”
“我还没有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此村里的陈翔老先生于九月二十四日凌晨两点二十分钟升天。”老道长没有直接回答他。
“真神奇!”
“你前天晚上烧化了冬梅的女儿慧瑶,是吗?”
“是的。”
“昨天晚上,冬梅在你们做大道场的地方哭喊她女儿的名字,对吗?”
“对!”黑子感到十分惊奇。
“陈翔老先生死时双目圆睁,惊恐万状,口吐白沫,是不是?”
“我没有亲眼看见,但听到他们村子里的人对此纷纷议论过。”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啊!现在到了中午吃饭时间,饭后我会慢慢给你道来。你从东方鱼白到现在,走了好几个小时,该休息一下了!”
“好的!谢谢道长!”黑子觉得觉远道长很神奇,身居深山,但山外之事了如指掌。
觉远道长领着黑子走进膳食房共进午餐。
“黑子,不,我应该叫你德才。”吃完饭后的觉远道长把黑子带到一个很幽静的后院,院子里古木参天。他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坐的黑子。
“我叫德才?这件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你很小,当然就不知道了。”
“这茶好香啊!”黑子端起石桌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说。
“我本来不想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你的,让它烂在我的心中。”
“那今天为什么又告诉我呢?”
“因为关系到你及许多人的生命安全。”
“所以我师傅让我来找您。”
“是的,以他现在的能力是对付不了冬梅的。”
“冬梅是何人?”
“她是慧瑶的母亲。”
“这个我知道,因为我们昨天晚上给死者陈翔做大道场时听见过她呼喊慧瑶…”
“关于冬梅的身世还得从头说起。二十多年前,她在一家酒楼里卖唱不卖身,有一天被你父亲袁桃看中,想娶她作小妾,但冬梅死活不肯,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是一位家境贫寒的秀才。后来以袁桃为主谋设计陷害那位秀才,并且多次用计挑拨冬梅与秀才之间的关系,使他俩感情破裂,害死了秀才,随即袁桃霸占了冬梅 。”
“我父亲的心怎么这样坏?”
“原因是你爷爷袁朗五十岁得一子,高兴得不得了。听说是袁朗的老婆也就是你奶奶吃了一个形状特异的蜜桃后怀上了他,所以你爷爷就给你父亲起名叫袁桃,从小娇生惯养,越大越任性,吃喝嫖赌,袁家偌大的家业从此开始衰落。”
“冬梅是我的亲娘吗?”
“不是。你爷爷袁朗在袁桃刚满十八岁时就给他娶了一个富商的千金小姐,名字叫金美,三年后才怀上你。你娘生下你后,你爷爷袁朗便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叫袁德才,意思是希望你将来品德高尚,才能出众。”
“他当了父亲,变好了吗?”
“袁桃做了父亲之后,袁朗以为他的坏行为会收敛点,可是他仍恶习不改,重操旧业,在外鬼混彻夜不归,害死了秀才,纳冬梅为小妾,活活气死了袁朗,是吐血而亡的。”
“冬梅又是怎样死的呢?”
“因袁桃偏爱冬梅,引起了金美的嫉妒。她表面上同冬梅相处得非常好,但暗地里多次给冬梅食物中下毒 。眼看冬梅身体越来越差,金美不知道从哪儿又弄来了袁桃陷害秀才、挑拨离间、最终害死冬梅心上人秀才的证据,利用袁桃彻夜不归的机会,把全部资料偷偷地放进了冬梅的卧室里。冬梅发现后,边看边双手打颤,气得喘不过气来。冬梅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哭喊着自己心上人秀才的名字,上吊自杀身亡,肚子里还怀着四个月的孩子。”
“那未出生的孩子就是慧瑶,对不对?这个名字又是谁取的呢?”
“对,那尚在腹中便夭折的孩子就是慧瑶。冬梅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袁桃之后,因他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就给尚未出生的胎儿取名叫慧瑶。”道长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袁桃把冬梅厚葬在狐岭村北面的山坡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的一天晚上,袁家大院被一场莫名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袁桃那晚醉酒在家,连袁桃夫妇俩在内共计烧死十多个人。这些人与冬梅和秀才的死因有关连,也就是害死他们俩人的帮凶。”
“这是天意啊!人害人,天不平。人作孽,不可活。”
“民间传说是冬梅葬在一块纯阴之地,尸体吸收地下灵气,肚子里的胎儿慧瑶附体于棺盖。”
“道长,我背着的慧瑶为什么变成棺盖了?”
“因为你的阳气很足,化了她的阴气,让她恢复了原形。”
“如果我不烧毁掉棺盖,慧瑶会害我吗?”
“也许可能,也许不会。不过,她在漆黑的夜晚里出现,就是想吸人的血,特别是你的血,因为你和她同父异母,带一点血缘,最适合她不过了。如果她吸到了你身上的血,功力会增加许多倍。她不仅晚上会出现,白天也可以出现。只是她刚出茅庐,不懂世上的事,白白地把自己的性命毁在你的手下了。”
“冬梅认识我吗?”
“她是你父亲的小妾,是你的小娘,不仅认识你,还非常喜欢你,经常抱着你到自家花园里去玩。她指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让你看,不过,你那时两岁不到,这情景在你的脑袋里没有留住印象。”
“是因为我自己的恐惧而害死了小娘冬梅的女儿,我是一混蛋,是一个杀人凶手。”
“哦!孩子,别太自责,是你不知情,属于过失。你的心很善良,你身上流着的血好像不是你父亲袁桃和你母亲金美的一样。”
“小娘会原谅我吗?”
“孩子,你别太天真了,就是你没有烧化慧瑶,冬梅也不会放过你的,因为你的父母害死了她和她的心上人,对于她来说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之仇。以前她是没有功力,有心而力不足,现在她的功力得到了提升,夜晚终于可以出现在红尘中,寻找她的仇人。你知道陈翔老先生是怎么死的吗?”
“难道陈翔老先生与冬梅有关系?”
“陈翔是袁桃的朋友,秀才的死与他有关系。”
“所以说是被冬梅吓死的。”
“陈翔死之前的那天晚上,阴雨绵绵,他的老婆回了娘家。冬梅和慧瑶母女俩来到了陈翔的卧室里,卧室里的灯亮着,冬梅呼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翻转身来一看,一个大美人站在他的床前,带着酒气的他色心未改,向慧瑶扑了过来,慧瑶一个闪身躲到冬梅的身边。陈翔再追过去时,披头散发的冬梅猛地一个转身,青面獠牙、满眼流血地望着他。陈翔见状吓倒在地,口吐白沫,母女俩一起吸干了他身上的血后离开。”
“万恶淫为首!死得活该。”
“后来是你一个人给陈翔做的小道场,你师傅没有来。对吗?”
“是的。”
“那个晚上,冬梅没有出坟墓,只有她的女儿慧瑶好奇地来到了陈家院,站在黑夜中看着你做小道场的一举一动,新奇而又好笑,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当你做完道场准备回家时,她先动身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等着你的到来。”
“她为什么不直接在漆黑的道路上偷袭我呢?还像演戏一样逗弄我?”
“鬼害人,也是有原则性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谋害别人的,只害与它有仇有冤的。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满身正气,心地善良,这是她不忍心害你的原因之一;其二是想让你背她到狐岭村,也就是她们母女俩的家(坟墓),再和她的母亲共享美餐。不过,你算是一个幸运儿,如果那晚冬梅在,你可能难逃一劫。”
“道长,我父母被火烧死了,那我怎么没有烧死呢?”
“你当时在你奶娘桂芬那里,房屋起火后桂芬抱着你迅速地逃了出来,自己受了重伤。后来她发现你的父母已双亡,就带着你回到了她自己的娘家。可是没有过多久,她因那次伤不治身亡,你再由她的母亲照顾,也就是后来同你朝夕相处的那一位老太太。”
“这一切都太出人意料了!听您一席话,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但是,道长,这位老太太虽然不是我的亲娘,但胜似亲娘!我们之间的感情比亲母子还要亲。”
“孩子,你的人生经历过很多磨难。可它们造就了你的坚强、勇敢、聪明与善良,丢掉你亲生父母的影子,让自己变得开心起来,这就是你人生的生命意义之所在。”
“道长,谢谢您的循循善诱,我记下来了。不知我的师傅师兄弟们现在有没有生命危险?”
“冬梅现在寻找的是你。如果找不到你,她就会报复你的师傅。”
“如果我自首,让她处理了之后,她还会伤害其他人吗?”
“这个问题很难说。我认为你不必冒这个险。就像逃脱的犯人一样,即使他不再干坏事,发誓重新做人,但人们也会对他心存疑虑的。可能有个别的犯人会变得更加丧心病狂,继续犯案。”
“我也不希望所有的人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想请您出面处理这件事情,可以吗?”
“这都是红尘中他们自己之间惹起来的恩恩怨怨,我早已看穿。”
“这么说您不管了?”
“不过,我不会让你白来一趟。”觉远道长边说边用白拂在空中轻轻地一拂,一把闪着灵光的木剑从空中飘来,落到石桌上,他接着说,“这是一把千年桃木剑,它吸收了天地之精华,降服百年以下的鬼怪是没有问题的。这把桃木剑的剑法有七大招数,每一大招都可以演变成七小招,合计七七四十九招数。现在由于时间紧迫,我先教会你三大招数。”
“好的,感谢道长!”
道长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拿着桃木剑来到园里一块空旷的地方,黑子跟在其后。
“第一大招是‘桃枝吐蕾’,是用来迷惑对手的,可趁其不备,突然袭击,置其于死地。”只见道长舞着桃木剑,就像刮着阵阵春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桃林,树树桃枝吐着花蕾。随着这一大招变化出七小招,花蕾绽开吐芯,无数彩蝶飞舞…
黑子仿佛置身于桃林之中,似仙境一般,看得眼花缭乱,神情恍惚,如痴如醉…
……
(五)
话说黑子在乌龙山居了三天三夜,跟着觉远道长学会了桃木剑三大招数后,四更时分起床,趁着月色赶路。匆匆忙忙的他终于赶到了师傅的家门口。
“黑子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木剑呢!”
“师弟回来了,觉远道长呢?”
“师兄,怎么去了这么久?”
“师弟,你终于回来了,冬梅鬼可把咱们害苦了!”
……
黑子的师兄师弟们跑出来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师傅在哪儿?”黑子发现师傅不在,忧心地问。
“师傅昨晚与冬梅鬼昏天黑地的斗了一整晚,现在已经熟睡在床上。”
“哦!别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吧!”黑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接着走进里屋,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黑子,你的隔壁邻居月娥大婶死了,是她躺在床上被冬梅鬼吸干了她身上的血而亡的。”无忧师兄拉着他的手告诉他。
“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你刚走的那天晚上。”
“难怪第二天早上,觉远道长对我说:‘不好了,出大事了…’。我问他为什么,他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没有什么,用心练习桃木剑剑法吧!’”
“并且在第二天晚上,我们给月娥大婶做小道场时,冬梅鬼半夜三更又来了。”
“又咋样了?”
“她叫师傅把你交出来,否则就烧房子。师傅和我们一起同冬梅鬼混战。”
“结果怎样?”
“她把整栋房子点燃了,火趁着风势,没有人敢靠近,不一会儿,房子和月娥大婶的尸体被烧得一干二净。”
“是我害死了月娥大婶,是我连累了你们…”
“黑子你回来了。”悟净道士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是!师傅,我刚到。对不起!我们吵醒您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就不要跟我客套了。你直截了当地把觉远道长教你如何处理冬梅鬼的方法说给我们听听。”
“好的,师傅。”黑子把觉远道长教他如何对付冬梅鬼的方法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
“师傅,这是觉远道长带给您的。”黑子讲完后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来一封信和一个红色的鼓鼓囊囊的锦囊袋,递给悟净道士。
悟净道士拆开信,认真地看了起来。
“现在大家赶快生火做饭吃,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必须赶到狐岭村北面的那一片坟地。望大家吃饱点,今天晚上没有饭吃,准备与冬梅鬼决一死战。”
大家在悟净道士的吩咐下,各自忙了起来…
饭后,他们来到了狐岭村北面的那片坟地。这片坟地里有好几百座新旧坟头,杂草丛生。有的坟墓被盗墓贼挖开过;有的坟头早已沉陷下去看不见了。听说此处是龙虎之地,很多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把自己死去的亲人葬在此地。想找到冬梅的坟墓,比登天还难。
悟净道士按照觉远道长信中的吩咐,在这片坟地中布上了八卦阵图:

悟净道士站在“乾”位置,身边立着两个手持大刀的纸制的兵和将,两面彩旗。同样,除黑子站在中心“极地”处外,其他人则站在各自的卦象中听令。
此八卦阵可以演变成六四卦,再演化为成千上万的爻,变成无数兵、将、旗帜,把这一大片坟地围得像铁桶一般,水泄不漏。
夕阳西下的这片坟地里,八方彩旗飘飘,纸做的兵和将手持武器,怒目而视,好不威然。师徒九人等待着的一场战斗即将到来。
夜幕降临,林中的猫头鹰哀叫不断,四周显得更加寂静、凄凉。
“咦?今晚我的家乡怎么这样热闹!民、兵、将、旗帜布满四周,想捉拿我?休想!哈哈哈…”一女子发出刺耳的笑声在坟地里飘荡。
“冬梅小娘,我等您多时了,还不快来束手就擒。”黑子念道,寻声望去,发现一女子狂笑不停。
“好一个袁德才,你烧化了我的女儿慧瑶,我这几天找你找得好苦,你今晚自己送上门来。我要吸干你的血,吃尽你的肉,吞下你的骨头,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冬梅边说边猛扑过来。
“冬梅小娘,我知道您是冤死的,冤有头债有主,您不能残害无辜的人呀!”黑子边舞着桃木剑边劝说道。
“你说,我害了哪一个无辜的人?”
“我的隔壁邻居月娥大婶。”
“她是害死我女儿的帮凶。”
“何以见得?”
“这就是证据。”冬梅迅速地退后十多步,从地面拿起一把斧头向黑子扔了过来。
“与这把斧头有何干系?”黑子接住斧头。
“你自己仔细看看、闻闻,上面有棺木屑和檀木香。这就是物证,你还想抵赖。”冬梅说着又扑了过来。
“这个也很正常,因为月娥大婶经常上山砍柴,怎么不会有檀香味的木屑呢?”
“我知道你会狡辩的,就再让你看看这一样东西吧!”冬梅说着,把一块未烧完的棺木头扔给了黑子。
“是我借的月娥大婶的斧头,并且是我自己单独烧毁了棺材盖,与她没有关系。”
“那你就拿命来吧!”
冬梅越战越勇,黑子拼命抵挡。在万不得已时,黑子使出了第一大招数:桃枝吐蕾。
“啊!春天来了,好美!”置身于桃林中的冬梅沉浸在万花丛中,怒气全消,她看不见黑子,也不想寻找他了,她想把这美丽的景色看个够。
师傅和师兄弟们被这眼前突现的美景弄得魂牵梦萦。
“冬梅小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请尽快说。”黑子的桃木剑指在她的心窝上。他看冬梅小娘如此的美丽,不像鬼,像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实在不忍心下手。
“哈哈哈…德才乖乖,你两岁不到就会走路了,真乖!听话!让小娘看看你,抱抱你,亲亲你…”冬梅望着自己胸口上的桃木剑立刻像变了个人,有些发疯似的。
“你疯了吗?我快满二十三岁了 。我不是袁德才,他早已烧死了。”黑子发现眼前的人是一个疯子,不是鬼。
“乖乖,你别骗我了,你的左手臂上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痣。”冬梅在装疯卖傻,是想寻找时机脱身。
“是的,你说得没错!但我现在叫黑子。”黑子没有放松警惕。
“大乖乖,是你害死了我的小乖乖慧瑶,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呀,你知道吗?”
“当时我的确不知道,但后来知道了。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是她蓄意要加害于我。”
“桃枝吐蕾”时辰已过,天地一遍黑暗,冬梅飞起一脚,黑子跌倒在五米开外。
“拿命来!”冬梅紧追过来。
黑子迅速站起来,师傅和师兄弟们一时无不愕然!
“师傅,我们上吧!”几位师兄弟同时喊。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别想轻举妄动!”其实悟净道士心里很担心,但他必须按照觉远道长信中的计划和安排去做。
“看剑!”黑子奋力向冬梅刺去。
这一大招是“雪映红梅”:漫山遍野红梅花开,白雪纷纷扬扬,好一个雪中美景。
“哈哈哈…你又给我来这一招,我才不会上当受骗呢,也更不会害怕你。”冬梅狂笑着闪开。
“娘—子—”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踏雪赏梅而来。他就是被袁桃害死的秀才。
“相—公—”冬梅张开双臂奔向那位男子,“相公,真的是你吗?我们还没有成亲,你怎么喊我娘子?”冬梅与秀才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俩早已结婚了!…”
“哦!我很想你…”
冬梅和秀才叙说着恩爱,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特别是黑子在不停地抹眼泪。
“妈—妈—”
“相公,你瞧!是我的女儿慧瑶来了。”冬梅奔向慧瑶,“慧瑶,我的好女儿…”
……
“冬梅还有哪些亲人呢?我现在不急着动手,还等一等再说吧。”黑子心里打算着。
“冬—梅—妹—”
“咦?桂芬奶娘也来了,”冬梅走过去迎接,“你抱着的孩子是谁?”
“好妹妹,他是德才呀!你怎么不认识他了?”
“噢!乖乖,让小妈抱抱!”冬梅从桂芬怀里接过德才,不断地用自己的嘴亲着他,还哼着儿歌,“天上星儿呀,你眨呀眨眼睛,我怀里的乖乖呀!望呀望着你,…”
黑子感动得泣不成声。他明明知道是幻觉,但他还是哭了,并且哭得非常伤心。
“确实被觉远道长说中了:黑子心地太善良,可能会出大事 。” 悟净道士心里想着,他为黑子捏着一把汗,暗自作好一切战斗准备。
一招“雪映红梅”马上结束。天地恢复黑暗。黑子还沉浸在悲痛之中,而冬梅早已醒悟过来 ,她夺下黑子的桃木剑。说时迟那时快,悟净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但见纸做的兵和将变成真人飞奔到冬梅周围挥刀就砍。可惜黑子的头部被冬梅击了一桃木剑,倒地昏死过去。纸兵纸将们与冬梅混战一团。师傅师兄弟们围上去救黑子时,冬梅吐出来一团团阴火,把兵将们全部烧完。她回转身来,从师徒八人中夺走黑子后狂奔而去,师徒们紧追不舍…
接近五更时分,冬梅背着黑子跑到一座坟前,坟墓从中间一分为二,慢慢张开。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悟净道士迅速取出红色的锦囊袋向空中一抛,一条黄龙飞出,绕在了冬梅的全身,黄龙瞬间变成了绳索将其捆绑得严严实实。众师徒们趁机救出黑子。
悟净道士夺下冬梅手里的桃木剑,挥手刺向冬梅的心脏,冬梅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太阳挂在山岗上,金辉洒满了大地。
“冬梅小娘呢?”黑子过了很久苏醒过来,“师傅,你们为什么把她杀死了?”
“孩子,你看看冬梅吧!”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黑子望着青面獠牙的冬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张开的坟墓中只有一个无盖的棺材。这口棺材是上好的檀木做成的。
“她死了二十年,应该是一堆骨头。但她现在有血有肉的,而且长了满嘴獠牙,是因为此地是纯阴之地,尸体吸收地下精华之气,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师傅说。
“如果把她重新埋在此地,她还可以变成僵尸鬼吗?”黑子好奇地问。
“当然可能!我们必须把她连同棺木一起烧掉。”悟净道士接着吩咐道,“徒弟们快找一些干柴来 。”
不一会儿,大家找来了一大堆干柴。大家把棺木挖了出来,放在干柴上,再把冬梅僵尸放进棺木里,点火焚烧起来。众师徒围跪坐在火堆边念诵经。
……
(六)
“我这是在哪儿?我的师傅和师兄弟们呢?”躺在床上的黑子终于醒了过来。
“孩子,这是你的家!你说的那些人是谁?妈妈听不明白。”
“我的家?不是被冬梅烧了吗?”
“冬梅是谁?”
“哦!”黑子惊奇,“妈,你没有死,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我什么时候死的?傻孩子,你是在说梦话吧?妈妈活得好好的,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黑子翻身起床,在家里到处走走看看,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确认了自己的家没有被烧掉 。
“妈!…”黑子紧紧抱住妈妈高兴得大哭起来,“原来是一场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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