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缺少人手,一个刚进来的家伙又喊又叫,得电击治疗。男护士说:“帮把手。…”我们把闹腾的家伙捆到治疗床上。我也被电击过,自以为是、特立独行的家伙都逃不过此劫。巨大的电流经过你身体,浑身抖动,你都能尿了。嘴被堵上,以免他嗥叫,墙壁是隔音的。这小子惶恐而顽强,等会儿电流通过,他就拉稀了。男护士说我:“行了,你可以出去了。”人是不是极端情况下都会变态我说不好,我说:“我想看看。…”电流过了两次,这家伙就狗熊了。我三次后狗熊的。求饶没用,目的就是叫你记住了,看见电击器你就哆嗦。五次后结束了,挂上有安眠药的盐水,他迷糊过去了。
我和男护士出来抽烟。九点半精神病患者出来排队吃药,自由活动两小时开午饭,之后午睡,下午三点活动后吃饭、睡觉,周而复始,最长的十九年了。住院久长的同志能看出来,他们都呈现痴呆的状态,是药物把脑细胞和神经麻醉坏了。这叫人担心。我分烟给男护士,他把一盒烟都拿去了。我说:“我也会这样吗?”短时间内不会,男护士说:“抓紧出去就好了。”我不吃发的药,男护士对我睁只眼、闭只眼。三岁背唐诗,五岁参加“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演讲,我拒绝去北京大学读书,我爸妈把我带到精神病院来看遍,就留下了:极度神经性焦虑,轻度狂躁,刚性精神分裂倾向。我父母是收入低层的小市民,梦想就是小孩出人头地。我母亲说:“去北大就叫你出去。”我拒绝。大厅里有图书角。我过去找本书看。有《反杜林林论》、《国家与革命》、《资本论》和一些少头去尾的小说。全部的书都少页。我问男护士:“他们能看懂吗?”男护士嗤嗤笑,说:“对他们都一样,看不了。”厕所也古怪,男女厕所的隔板很矮,能看见对面的脑袋,我都尿不出尿来。到处是疯癫的男人,不会出事儿啊?男护士说:“人一神经了,对男女的事儿没有想法,还有想法,那是假的。”我脊梁骨发凉,为什么发凉我说不好。小侯给大夫送了什么我不知道,来看我时,给了中华烟和手机。患者不能有手机,我藏起来,蒙上头,在被窝里玩。我住的是八个人的房间,有坐马桶上的,拉屎不拉屎都坐在上头,有坐在床上看天花板的,有吃指甲盖儿的,啃出血来也吃。真实的精神病医院和电影里完全不一样。夜深冷静,我在被窝里玩手机,被窝被掀开了,吓得我一身冷汗。是那个被刚来被点击过的家伙。有些精神病患者是间歇性的,他要手机用,说:“不给我就举报你。…”我给他了。用完了他不给我,说:“我用三天。怎么充电?”我叫他还我,用再给他。他不理我,说:“给我充电器。”我要过来发了个短信息给小侯,他出了个主意,都给他,然后举报他。我嗤嗤笑,把我的信息删除了,给他把他举报了。电击惩罚后这小子呆了,放风时直线走,来来回回不停下。我有点儿愧疚,想道歉,没等说,进来两个新人把我吓着了,是我父母。我问男护士,他说是“未分化型精神分裂症”,男的“妄闻多疑8年”女的“疑心大、孤僻8~9年”。我们见了面,我们都没说话。我担心电击,男护士说:“他们不需要,在观察区。”从我懂事儿他们就强迫我做事儿,他们精神有问题不奇怪。两天后男护士给我个纸条,是我爸写的,他说我一进医院,我妈就不正常了,来检查,结果是这样。我爸叫我申请出去,赶紧去北大报到,我上了学,我妈会好起来,要不就麻烦了。我借男护士的手机跟小侯说了,过了两天主任签字,我出去了。到了北京,发生了特别鬼魅的事儿,我住院的情况北大知道了,他们把我退回了。我怎么辩解都没有。他们叫我找权威部门鉴定,拿来结果在说。我鉴定了两家医院,都有精神问题,第三家没有。学校最终拒绝了我。三个月一个疗程,我父母回来了。知道情况,我妈说:“这事儿得告他们。”我爸说:“你说的他们是谁?”我妈说:“医院。”律师和专家建议我们不要打这官司,很难胜诉,精神病的鉴定没有生物学上的标准,是主观分析判断,结果或左点儿,或右点儿都正常。我妈想了一个月,放弃打官司了。
我们家经济困顿的厉害。他们带回来三个精神病患者的证,我们一人一个。我妈要烧了它,我爸说:“留着,哪天没准就用上了。”小侯去清华上学前,我们吃了顿饭。打小我俩就是朋友,无话不说。小侯建议我做个买卖,这社会有了钱,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我抱着我们家的狸花猫看太阳。我家楼角套一的房子,有个小院。我做了个梦,梦里大雾弥漫,到处是精神病人在抓我。突然眼前一片光明,把我吓醒了。白天去街上溜达,看见线杆上有求人追债的启示。摸到口袋里的精神病证,我有个想法,找有证的人组成一个讨债的公司?我打了小侯的电话,他嗤嗤笑,说:“妙。…”帮我联系了精神病院的主任,拿到份名单,我冒充大夫去回防,把合适的人召集起来了。我正为启动资金犯愁,李主任找我,我血型特殊,比“熊猫血”还珍贵,有个手术需要用血的,愿意有偿接受我捐献的血液。老天爷呀,这会儿我有点儿真疯了,在街上翻跟头,拿大顶。过路的人议论,说:“精神不好吧?…”我把证给他们看,全吓跑了。我最初招聘十个有精神病证的人,到小侯大学毕业,公司有四十五个了,全部持证上岗。我做了证件牌,一面是照片、姓名、单位,背面是精神患者证件的复印件,真伪大家可以查寻。一挣钱,我爸也参与进来了,教授大家很厉害的“魂拳”,这下都厉害了。小侯学的新闻专业,这会儿没新闻了,行业都裁员,小侯到我公司来了,做业务经理和法律顾问。有笔三百万标的的欠款,债主追索不了,找我们来了。那天去了六个人,我和小侯都去了。把经理堵住了,我说:“我们今天必须带钱回去。”他们不给,要报警。我叫大家把证件亮给他看,说:“我们全是有证的神经病,不给钱,就收拾你。…”赖子大多是滚刀肉,嘻嘻笑,说:“拿这么个破东西吓唬我?”小侯说:“你随便找一个证件号码去查查看。”赖子的手下真查了,回来和赖子说文言文,那意思是真神经病。到时候了,我说:“给不给,不给杀了你!”我说完,一个大块头抽出半尺长的匕首,直接朝经理去了,挥手就刺,眼见扎上衣服了,经理嗥叫,说:“给,给给。…”一会儿三百万的现金支票拿来了。匕首是硅胶的。我们喝酒庆贺。我们想把公司开成连锁的,主要省会都有分支。大家情绪特别高涨,想到了上市。小侯笑地坐地下了,不过大学不是白上的,小侯说:“老天爷呀,切切不可,影响大了,没准会给咱们取缔了。咱们这样一个公司,想想都能吓死他们。…”大家笑,好像也是。眼下还是一个公司,收入可观,就先维系着。我妈不再叨叨大学的事儿,算卦的老刘头说:“这都是注定的,你们家的事儿,缺哪一步也走不到今天。…”老刘说:“走向辉煌,缺一步也不行。…”走向辉煌,我喜欢这个词儿。半夜想到这句话,我就神经,哈哈大笑。一个黑东西闪电般地从窗户出去了,是我们家的大黑猫。我觉得我还是有些不正常,我老叨念“走向辉煌”这四字儿,就像人家哼哼歌,应该是病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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