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妖精

我妈是…妖精

1

沾满灰尘的25瓦灯泡，散发着微弱的昏黄灯光，就好像老弱的妇人努力地睁开布满皱纹的困倦的双眼。

“妈，我想买件东西。”我吸溜着面条，葱油面，有葱没有油。

“要多少？”那个没有得到命运顾眷却躲过了岁月摧残的女人端着一碗面也坐下了。

“不多，大概六百吧。”我喝口汤。

“啪嗒！”她把筷子砸在桌上，“六百还不多，老娘欠你刘家的，老的死了小的坑，你怎么不去抢？还是要拿我去卖？”

我沉默着，她总能一句话堵住我的口。

“我吃完了，去看书啦。”我霍地站起，脸色一僵，想摆谱却不幸撞到了桌沿，造的什么孽！

“哦，去吧。”

昏暗的灯光下，她那乌黑亮丽的秀发也好似沾了灰尘。

2

夜里下了雨，早上醒来时鼻子塞塞的，貌似有点感冒了。我苦笑，真是没一件顺心的。

胡乱套上校服，我叠好被子。真是不懂耶，晚上睡觉还不是得再打开，现在遭这个罪又是为哪样。

“吃早饭了，你还磨蹭个屁呀，一会儿又赶不上早自习。”

我妈的河东狮吼可以叫醒整个小区的上班族。

“怎么没鸡蛋？我家穷到连个鸡蛋都吃不起了。”我冷笑着看她。

“鸡蛋留着卖，从今天起，改喝豆浆了，不都一样的营养价值？挑什么挑？”她把一杯豆浆啪的砸在我面前，豆浆晃晃悠悠，却始终没有晃出来。

是呀，我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有的吃就不错啦。

3

“佳茗，你妈答应给买了吗？”同桌小榄低声问我。

早自习的老师还没到，我们总担心他会神出鬼没，一直提心吊胆着。

“嗯，答应了，但不是现在。”我心虚地说，“你呢？”

“我也是，我爸说等我考上大学再说。”

“有规定哪所学校没？”

“这倒没有，估计他们也没抱多大希望，呵呵，我可不像你。你呢？你妈是不是说你得考上清华才给买。”

“她说复旦也行啦。”

“去死，讨厌死啦。”

“骗你的啦。”

我妈压根没答应给买，就算考上清华也是个屁。我翻开书，继续高三这万人痛恶的生活。

4

“刘佳茗，听说上周老李又去你家家访了。”张哲宏阴阳怪气地堵住我。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我妈还是个风情万种的寡妇，除却那火爆的脾气，满嘴的脏话。

“就是，你成绩再怎么好，也不至于让老李老往你家跑吧。”他身旁的胡楠也一副有奸情的贱表情。

老娘真想冲上去撕烂他俩的臭嘴。

“好狗不挡道。”我装着毫不在意地走过去，“胡楠，有本事让你妈也长好看点，你爸就不会老不回家啦。”

“你个臭婊子，我打不死你。”

我听到张哲宏赶紧拉住他的声响。

我回头冷笑。

“张哲宏，我就算是个臭婊子，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佳茗，你什么…意思呀？”张哲宏两眼飘忽着，不敢正视我。

“没意思啦。”

是什么让我们非得如此针尖对麦芒地中伤别人来掩饰自己的不堪呢？

5

远远的，我就看见老李，我们班主任，从我家小区走出来，我妈在他身旁，浅笑言兮。

有多久没再见过这样的笑容了呢？大概是随我爸消失了的吧。

我慌不择路，匆匆折进一户人家。

我靠，真是冤家路窄。

“佳茗，你…你找我？”张哲宏在葡萄藤下写作业，看到我慌忙从椅子上站起。

“张哲宏，想不到你还在院子里写作业呀。”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这才吵过架几天啦。

“这不屋里热嘛，你坐。”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再去搬个椅子来。”

“妈，我们班第一名来了，就那个刘佳茗，我告诉过你的呀，她家住前面的小区啦，你给人家切个西瓜呗。”

“佳茗，吃西瓜，刚冰镇过的。”他端出一盘西瓜，有些讨好地说。

“不了，我一会儿就走。”我到处扫了一眼，他家还真有钱嘞，连院子都这么阔气，有处假山，池子里养着五颜六色的鱼儿，一角有紫罗兰，另一角还有秋千。

“那个，我刚好有个问题不懂，你教我下呗。”

“我可以坐下你家秋千吗？”我指指它。

“可以可以，我推你。”

荡着秋千，闻着空气中花的清香，听着流水的声音。

张哲宏，你轻而易举就拥有了我连奢望都不敢的东西。

“我走啦，再见。”我突然跳下秋千跑了出去。

“哎，小心点！佳茗，吃块西瓜再走？”

6

“你不要脸。”我把书砸到地上，“我爸才死几年，尸体都还没干透，你就急着嫁人，你不要你的臭脸，我还想要我的脸呢。”

“你说什么，刘佳茗，你以为老娘不敢打你是不是？”

“你打呀，你以为我怕，我才不怕你打我，我就怕别人说我妈是臭不要脸的烂婊子。”我哭着大吼。

本来高考完，无论好坏，总归是件值得开心的事。结果，我妈告诉我，她要结婚了。

她颓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我的藤条也丢到了一旁。

她不说话，我也找不到说的，索性也坐在地上。

好半天，我听到隔壁加班的叔叔开门的声音，听到楼上高三下晚自习回来的脚步声，听到远处的狗吠声。

“刘佳茗，妈妈太累了，这些年咱们过的生活你也看到了，妈妈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一点，你马上就去上大学了，学费生活费，哪样不用钱？大学里，女孩子不得穿漂亮点？妈妈希望其他女孩子有的你也有。”

“我爸不是有抚恤金吗？”

“佳茗，对不起，妈怕影响你高考，没告诉你，那个你奶奶去世了，生病去世的，住院花了不少钱，你爸的抚恤金本来是留给你交学费的，现在也没了。”

我死盯着她看，眼睛肯定都红了。

“妈——！奶奶死了，你都不告诉我，你知道奶奶最疼我啦，你知不知道呀？”我气急攻心，抄起手够着的东西就扔了过去。

然后，我妈那被称作妖精的脸蛋上就沾满了血污，玻璃渣子还嵌了几片在里面。

“妈——”我顿时疯了一样冲过去，“呜呜……对不起……”

“不要哭，佳茗，你不要哭，妈没事儿啊，你哭妈也想哭了。妈不嫁了，好不好，嗯，妈一直陪着你啊，你不要哭啦，是妈对不起你，妈不该不告诉你奶奶死了，也不该想着嫁人的…呜呜……”

7

我妈还是和老李结婚啦，我是她的伴娘。办完喜酒后，他们去度蜜月，我去清华报到。

我老担心人家是因为她的脸蛋才喜欢她的，我怕她被人骗。

我妈没上过几天学，小学都没毕业哩。她家里穷，有个哥哥，娶不起媳妇，就把才十八岁的我妈嫁到那边，然后让哥哥娶了人家姑娘。我爸挺争气，开了个养鸡场，日子渐渐好转却遭遇车祸，我妈年纪轻轻就这样守了寡。

她继续养鸡，生意却日渐低落。

那天老李刚好来我家，二话不说抱起我妈就跑去了医院。

我追着出去，到医院才赶上。

“老师，你的鞋子。”我递给他跑掉的鞋子，“去擦点碘伏消毒吧，不然，感染死了，我妈又要守寡啦。”

我撇开眼，尽量不去看他满是血泥的脚。

8

“佳茗，你的礼物！上了火车再拆。”

我妈挽着老李的手臂，额头上有条疤，言笑晏晏的。

“你的钱还是他的钱买的？”好吧，我是有些矫情了啦。

“我的啦，你有天不是问我，‘没钱？卖鸡蛋的钱呢？'害你喝了那么久的豆浆，对不起啦。”

“你知道我要买的是什么东西？”我诧异地看着她。

“知女莫如母嘛，好了啦，赶紧上火车吧。”

“妈，你们先走，我看你们走了再走。”

“傻孩子，哪有让孩子送娘的道理。”她伸手理了理我的衣领，“上去吧，妈看你走才放心。”

她的身影就这样慢慢地远去，明明没有风，我却渐渐湿了面颊。

9

我打开盒子。

是魅蓝，我朝思暮想了几百个日日夜夜的青年良品。

还有封信:

佳茗，这是我托张哲宏网上买的，放心啦，是妈妈辛苦赚的钱买的。都买了好久了，想着等你生日就给你的，结果，哎，不多说了，现在给也不迟。

他人真好，应该是喜欢你的吧，你要喜欢人家就表示一下，他可是为了你大半夜的守在我家门外问我你的志愿。妈妈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没告诉他哦，我看他可怜才说了一句，考上清华的话还有戏。也不晓得他考上没，高考完，他就跟他爸出国去了。算了，你的事自己做主吧，记得妈妈是站你这边的就行。

我笑出声来，真有你的！祸害人的妖精，我就说他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同学，请问你去哪报到呢？”

“清华，你呢？”

“好巧，我也是耶。”

妈，你不会连火车票也是拜托他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