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要修路

余家河回到位于坪上的家时，夜幕已拉下快一个钟头。做好充分被责骂的准备后，他蹑手蹑脚，溜进门，生怕惊动了父母。

“青娃，跑哪里去了，一天五海四山的跑，你这周都几天回来这么晚了？”当右脚快缩进门的时候，父亲的声音从坝子里传来，余家海心里一阵恐惧。

“我跟贤友叔去乡里了”。

“去乡里做什么，小学快毕业了还记不住放学就应该直接回家么？”余贤则不高兴地说道。

“贤友叔说乡里开大会，要修我们这里的路了，我跟着去看热闹。”

“定下来没有？路咋个划起的？”余贤泽急切地问道。

“说走我们屋背后走，各家出力或者出钱，由村里调土地。”余家河念小学五年级，记这点事不在话下。也因为一直听别人说村里的路修不好就是因为父亲不同意，赶忙把知道的政策跟父亲汇报，说完就匆匆去厢房帮母亲烧火做饭了。

余贤则拨弄着手里的竹篾，一只新的背篓即将成型。手指在竹篾间穿梭，心中寂然。从儿子讲述的情况来看，这路是必须要修的了，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去和政府作对。可是今年收成不好，靠平时打零工积累点钱全花在化肥和余家河身上乡里决定修路，出钱没钱，出力的话连零工都没得打了，家里没补贴，眼看着三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年该怎么过呢。

次日早晨，余贤则刚忙完自己地里的活回到家时，已看到大队支书余期山正坐在自家地坝里，心里肯定他是来做自己思想工作的，便有心等他先问话。

“贤则回来哒！”

“嗯，山爸，这么早来做啥？”

“贤则啊，乡里昨天开会了，开到下午擦黑了，这公路啊，还是要修。”

“哦，我晓得，青蛙昨天回来跟我讲了的。”余贤则如实的把从儿子那里听来的信说了一遍。“可是山爸呵，您也晓得我家的情况，人没得用，一天到晚还为了糊口到处刨地呢，哪里有钱和时间来修路嘛。”

“哈哈，贤则，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问你，修这个公路，你的意见有转变没有，上回我也跟你讲了前前后后的好处的，‘要想富，先修路’，现在我们这个村民小组可就你持有不同意见，为了大家和睦相处，不伤和气，我觉得你还是同意算了。”余则山素来喜欢替谈话对象作决定。

“可是，余书记，修路我不反对，可是我听青蛙说不出钱就要出力，你看我这个力出在修公路上了，我哪里还有时间搞自己的土地嘛，照这样下去，过年都成问题哦。”

“老则，喊啥子余书记！”余期山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一支递给余贤则，一支夹在指缝里，却不点火。“你说的这个事就不是个事，青娃一个细娃，你听他说的迟早要被拐跑到不晓得到哪里去。你也晓得，说修这个公路也说了好几年了，在最终做出这个决定时也充分考虑了大家的情况的。”

余贤则看出余期山还要讲一段时间，转身把锄头放在厢房屋檐下，回到原地掏出火机给余期山点燃那根被他夹瘪的烟。

“青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余期山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现在是这样，这条公路要想修通，靠乡里划拨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得靠我们自己，一是青娃说的，二是对队里拢共要修多远的路进行统计，根据修筑公路难易程度进行分段，每家承担一定量的修筑任务。哪段分给哪家，用抓阄的方式定。当然，也不是说这段路划到你老则名下了，就是你一个人修下来，还是按老规矩，按公分来，半劳力计三分到八分，整劳力计十分，出钱的按五块钱一公分算，你那段路修下来需要多少公分，出完就行，最后修不下来，大家帮衬。”

“这样子的哦，那……我同意修路，那路啷个规划起的呢，青娃说我这里要从屋背后走。”余贤则还想问清楚公路的布局。

“这个嘛，老则，你也莫想多了，你这里我也看了的，若往后要修路到屋前来，也很容易，从你这屋西边引一条路下来就行。这回要修的路，是按以最短的路程经过最多的人户来布局的。你看上面柳家、向家，公路都不得到他们那里，他们也是一样的任务的。论吃亏，他们吃的亏还多些，吃亏是福嘛。”余期山很满意自己的解释，不自觉的打起哈哈来。

“山爸，那这样的话，这路，我同意修，也一定积极参与，没得钱场，我捧人场。劳慰山爸亲自跑一趟。”经过与余期山的谈话，余贤则心中有了眉目。

虽说是天麻麻亮就上坡劳作，却也是累出一身汗。送走余期山，余贤则去厢房端了盆水，准备再洗洗脸、抹抹汗。双手在脸盆里游走着，心思也开始活泛了起来。

学校就在坪上，离家最多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中午时分，余家河一路哼哼着上午老师教的曲曲儿小跑回家。今天父母都在家，不用吃学校的大蒸笼里的饭了。

余贤则依然在坝子里摆弄着竹篾。正当余家河准备进屋时，余贤则就喊住了他。

“青娃，爸问你个事儿。”

“啥事儿，爸，你直接说嘛。”

“昨天你不是说要修路嘛，今天早上你山爷爷来找我了。”余贤则停下手里的活计。“你想不想变得再壮实一点。”

“想啊，老师和同学都说我瘦得风都吹得倒。”余家海并没听懂父亲的话。

“我交给你两个任务，你山爷爷说明天晚上抓阄选路，他说你童子娃娃一个，手气肯定好，我们屋头的这个阄你来抓。”

“好嘛。”余家海答道。他并不怀疑自己的运气，也并不觉得这会给自己家里带来什么不好的情况，和同学玩抓阄就一直没输过。

“还有就是，我看你一天到晚到处跑，后头开始修路了，你把你作业完成后，就去划给我们家的路段帮忙修路吧。”余贤则一阵得意，这样既可以多挣公分，又可以锻炼儿子。

听到父亲说要自己去修路，余家海瘫坐在地，好一阵头大。心里默念着，完了，完了，没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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