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时,娘家陪嫁的四件套,有两套一直放在柜底没用,虽然这时候的花色已经不时兴,但面料却很舒服,我舍不得丟,就随这次搬家来了新房。放一些老的物什,让新房沾染上旧物的气息,反而显得新房更像是我的家了。只是有一套被套不知怎么挂破了一个口子,我找来一块碎布头,垫在里面缝合,针脚歪歪扭扭,像蜈蚣的脚。
我家的小老太太此时已在沙发上观察我许久,她有些老花,其实也看不清楚。直到我拿出手机,在网络上找到了一个缝补破洞的视频,只见博主的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绣出一片叶子。她看得认真,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来,似乎勾起了她遥远的记忆。我笨拙地模仿却不得其法,布料也皱成一团,见我看她,咯咯地笑起来!“你要撩个叶?我来教你。”是了,老太太年轻时可是刺绣高手呢!我忙为她取来老花镜戴上,即便如此,她也要离得很近才能看清白色的针脚,她的眼珠早已混浊,有一只眼睛也因为糖尿病并发症基本失明了。她指着我缝的针脚,试图找到叶子的尖角,摸了半天才弄清楚,那是随型的半圆,并没有尖尖的角。她的手指关节已经变形的很严重,那是常年受风湿折磨的缘故。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教,我云里雾里地听,终于在她的耐心耗尽前勉强得其法。
小老太太今年已经八十有余,除了眼花耳聋,精神头却很好,每天要在家里坐上几套保健操,活动活动筋骨,她像一株坚韧的野草,无论何处,她总能把日子过得有滋味。
小老太太从小生活在一个殷实的地主家,她的母亲是在四十多岁生下了她,家中还有两位哥哥,比她年长许多,自然掌上明珠一样宠着的。嫁到家来,一个老实本分的丈夫,一句长嫂如母,她和丈夫同着家里一起供养着两个年少的弟弟读书,接连生下三个女儿,我母亲排行老二。其中,唯有小姨最是好学,成绩总是名列前茅,逢到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贴上春联,小姨就拿着小本子挨家挨户抄写对联,乡亲们常说,她将来肯定是个大学生,那时候的大学生是个稀罕物,十里八乡也没有几个,她也踌躇满志,越发知书达礼。
知书达礼,对于小姨来说,并不是一个褒义词。当同桌故意在她已经完成的作业上涂涂画画,她的教育告诉她,应该告诉老师。可是老师的告诫并没有打消同桌的敌意,反而变本加厉,用最粗俗的语言辱骂,用铅笔在小姨的手臂扎下密密麻麻的黑洞,掐她,咬她......一个十几岁的闺女家,怎么那么可恶!小姨接受的教育解决不了她的困境。
“妈,这是为啥啊?为啥我不会骂人,我气得浑身发抖也不会?为啥我不会打架?为啥我就该受着?我读这书有什么用?”小姨的控诉声声泣血,老太太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已经快要崩溃的女儿,只能搂着她叹气。当她举起锄头要去砸了那家的锅底,老实的父亲死死箍着她,“霞啊,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爹可是大队书记,咱斗不过她.....”那一瞬间,小姨脑海中的那根拧着的弦,崩了。
老太太说,如果当时让小姨出了那口恶气,小姨就不会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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