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过早饭,把小美送到学校,我匆匆忙忙赶往地铁站。刷卡,候车,三分钟后列车准时停靠在站台,人流开始涌动,列车像一条长蛇,张开了布满全身的嘴巴,吞吐着热气腾腾的人潮。吃饱了,打个嗝,慢慢爬走了。
我被挤在车厢门旁边的角落里,动弹不得。对面距离30公分远有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油腻中透着沧桑和疲惫,大概是感觉到我的存在,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望着窗外。目光如车窗外飞驰而过隧道,深邃中透露出习得性空洞。我的左边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长相甜美,戴着眼镜,头靠在旁边男孩的肩上,闭着眼睛,男孩子一只手抓着吊环,一只手揽着女孩的腰,脸轻轻的贴在女孩的头发上,我心里一暖。
一个三岁的小姑娘坐在座位上,手里挥动着一只玩具兔子,嘴巴一张一合,小脑袋摇摇摆摆,可爱呆萌的样子与大多数木讷的低头族形成强烈的反差,我忽然想起沙丁鱼与鲶鱼的故事,想到自己变成一条沙丁鱼,和一群陌生的沙丁鱼挤在一起,被装在一个铁皮盒子里,在城市的地下飞奔,画面如此滑稽,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车厢里充斥着各种气味,浓重的香水搭配醇厚的口臭,霸道的韭菜盒子vs隔夜陈屁,还有那肆意流淌的肉包子,煮鸡蛋和烤香肠,各路大神都不甘示弱,争先恐后的往你灵魂里面钻,不断解锁你对气味的全新认知,提升着你对环境的耐受力。
我小心翼翼的呼吸,但还是无法避开所有的陷阱,这是每天都必须面对的考验,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呼吸的次数,不过凡事皆有利弊,一年下来我的肺活量也因此有了显著的提高。
下一站到了,铁皮罐头张开大嘴,吐出了一些沙丁鱼,又吞进了一些沙丁鱼,中间还穿插了几条鲶鱼。我对面的油腻中年男下车了,换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廉价香水的味道立刻肆虐了我的鼻腔,我打了几个喷嚏。女人大概觉出了我的喷嚏和她有关,轻蔑的瞟了我一眼。
‘你说什么……不行,明天必须给我个答复,我这还等着交房租呢,对呀,到期了,烦死了……’女人皱着眉头大声说着,我这才发现她戴着耳机,哈哈哈,女人大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龅牙,一块大大的韭菜叶子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女人笑得天花乱坠,哦不,应该说墙皮乱坠,那些被强行涂在脸上的廉价化妆品随着脸部肌肉运动的加速而一点点脱落,没掉落下来的就堆积在沟沟坎坎间,我有点不忍直视,把头转向一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牙齿。我本来是想善意的提醒她一下关于韭菜叶子的问题,但想起她瞟我的那一眼,还是心生胆怯。
哇……
一声清脆的哭声,我顺着声音看到了那个三岁小姑娘,嘴巴张的大大的,眼泪一串串流下来,两只小手抱着玩具兔子,原来她的兔子掉在地上,被一个人不小心踩坏了。她妈妈刚开始还轻声细语的哄,可是小女孩并不买账,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愤怒的宣泄着,她妈妈大概觉得有点挂不住了,开始对她进行各种威胁恐吓,无非就是你再哭我就不要你了,再哭我就自己下车等等,毫无新意,估计小女孩也是听惯了,完全不当回事。继续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响亮的哭声让所有的沙丁鱼都变得沉默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无法超越小女孩的哭声,除了浓妆艳抹。‘我在地铁里,一个短命鬼嚎个不停……没事,我能听清……’浓妆艳抹显然对小女孩的哭声十分不满,不停的在电话里抱怨。
我忽然觉得有点烦躁,车门打开的一刹那,我第一个冲了出去,这时电话响起,是张经理在催我要今天早会的发言材料,我说我已经下了地铁,很快就到了,挂了电话,出站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下错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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