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汤

一碗面汤

傍晚六点，巷尾的“老马家饺子馆”里蒸汽裹着肉香，往人鼻子里钻。计财推门进来时，老板老马正颠着炒勺，看见他穿件挺括的深灰夹克，袖口没半点儿褶皱，忙把火调小，笑着迎上去：“哥，几位？”

“一位，”计财找了个靠窗的桌坐下，指尖敲了敲菜单，“一斤白菜猪肉饺，再来个拍黄瓜、酱牛肉。”

老马眼睛亮了亮。这馆子客人大都点半斤饺子配碗面，像计财这样一开口就要一斤还加俩硬菜的，少见。他脆生生应着“好嘞”，转身往后厨喊单，路过吧台时还特意多瞅了计财两眼——这人看着就敞亮，今天算遇着大方客了。

等老马端着拍黄瓜过来，计财刚用筷子夹了一口，抬头道：“老板，再给来碗面汤。”

老马手里的盘子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眼计财面前摆着的酱牛肉，又扫了眼吧台里摆得满满当当的可乐、雪碧，试探着往那边努了努嘴：“哥，咱这儿有饮料，冰的常温的都有，您要不……”

计财没接话，视线还落在饺子即将上桌的方向，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老马心里犯了嘀咕：这么阔绰的人，怎么偏要免费的面汤？他不死心，又提了一嘴：“刚熬的小米粥也成，热乎的。”

还是没回应。计财指尖在桌沿轻轻划着，神色平静得很。老马没辙，总不能直接说“不给”，只好含糊道：“行，您稍等啊，这锅饺子刚下锅，等煮好给您一起扬汤，热乎。”他想着，等会儿忙起来，这人说不定就忘了。

计财点点头，没再多说。

没过十分钟，馆子彻底满了。堂食的客人催着饺子，外卖打印机“滴滴”响个不停，老马从后厨到前厅跑得脚不沾地，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一会儿给这边端面，一会儿给那边找零，眼角余光瞥到计财时，只看见那人正慢慢嚼着饺子，空碗放在桌边，倒也没催，便松了口气，转身又扎进后厨。

等最后一份外卖送走，老马靠在门框上喘粗气，才猛地想起计财的面汤。他赶紧擦了擦手，往吧台后的汤桶走，刚要舀汤，就看见计财站在了他面前。

那人手里还捧着那个空碗，碗沿干干净净，眼神里没了刚才的平静，带着点冷意：“老板，我等了快半小时了，面汤呢？”

老马心里一紧，忙赔笑：“哎呀哥，实在对不住，刚才太忙了，我这就给您舀，滚烫的！”

“忙不是理由吧？”计财把碗往吧台上一放，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桌客人都看了过来，“你刚才说‘饺子煮好就扬’，现在我饺子都快吃完了，汤在哪儿？我要是不点那俩菜，你是不是连饺子都能忘？”

这话戳得老马脸发烫。他知道是自己理亏，可被这么当众说出来，又有点挂不住脸，声音也高了些：“哥，我这不是故意的！你看这满屋子人，我就一个人忙活，忘了也正常啊！”

“正常？”计财挑眉，“我点了你的菜，付了钱，要碗面汤不是理所应当？你刚才好几次指那饮料，不就是觉得我要面汤掉你价？”

老马被说中了心思，脸更红了，又急又恼：“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你喝不惯面汤，好心给你推荐饮料！再说了，一碗面汤而已，你至于这么较真吗？”

“面汤是不值钱，但你答应我的事没做到，还想糊弄我。”计财拿起桌边的钱包，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饭钱够了。以后你这馆子，我不会再来了。”

说完，他没再看老马铁青的脸，转身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巷口的暮色里。馆子里静了几秒，有人小声议论着，老马站在原地，看着吧台上那个空碗，又看了看桌上的钱，只觉得心里又堵又涩——一碗不值钱的面汤，终究是把一个好客人，给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