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亦歌被救回来后,跟那些先前被关在冷冻舱里的人一起,得到了妥善安置,每天都会有医生来给他们检查,做恢复训练。她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天天地沉默着。
她看着她房间里的这些人,呼了一口气,说道,“我真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游阳看着她左肩,“肩膀受伤的地方也没事了吧?”卢亦歌动了动她的左臂,“记录仪取出来了,已经没事了。”
游阳看起来一脸歉意,“真的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不可能这么容易地得到情报,战斗力也不会提升得这么快。辛苦你了。”卢亦歌跟骆遗出来的那次,游阳趁乱把新的记录仪交给了她。
卢亦歌抬头看了他一眼,“职责所在,不必如此。”游阳敬了个礼,然后就出去了。
剩下的两个人在房间里一直不说话。卢亦歌对着符凌和廖礼说道,“我没事了,你们已经看望过了,可以回去了。”
符凌没有挪动步子,也没有说话。廖礼开了门,“那你们先聊,我去外面等。”
卢亦歌看到门关了,直视着符凌,问道,“你跟骆遗,还是盟友吗?”符凌笑了,他点了点头,“是。”
卢亦歌身子往床头靠着,“你也是厉害,双面间谍做得真好。”符凌看了眼她的左肩,若有所指,“你也不赖,彼此彼此。”
卢亦歌没接他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他都被抓了,你还让这里的人防备他。看来,别人在你眼里不算什么。”
她心里被刺痛了一下,但她嘴里的话语分寸不让,“别说得好像他对我手下留情一样。像他那样的人,现在的处境对他只是暂时的,或者说他现在的弱势都是他故意的。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这样的人,他心里有一杆秤,我好好地,为什么要进他的游戏?”她头歪了一下,“你看起来就是这么被他收服的。”
符凌笑了一下,“这不是收服,只不过是暂时的目的相同,临时一起走一段。”他神色里有一些动容,“不过你说得确实很对,他那样的人,劣势只是暂时的。”他收了表情,“不过只要跟我没有利益冲突,那都是他的事。”
卢亦歌回敬道:“那你又为什么讽刺我?”
符凌看着墙上的时钟,良久才说道,“可能因为他处境特殊吧。”他收回发散的思维,继续道,“我前几天去看过他,他不太好......”
卢亦歌垂下眼睛,“怎么会不好呢?他知道的那些事情可以保他的。”
符凌转过身,打算开门,“有时间去看看他吧。”
卢亦歌没有正面回复,“再说吧。”
符凌这次没说什么直接出去了,廖礼挡住他要关的门,“我想跟她聊聊,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吧。”符凌点了点头,就在外面走廊里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廖礼反手带上门,“你还好吗?”
卢亦歌两手一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廖礼噗嗤笑了,但她的笑容里带着郁结。她坐在床边,声音轻轻,“真羡慕你的潇洒。”
卢亦歌把自己身后的靠枕放正了一点,“我觉得你这不是在夸我。”
廖礼低下了头,“符凌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包括他投靠骆遗,又回来现在的地方。先前我是在他离开后,才知道他带着一些队员投向了骆遗,那个时候我又尴尬又羞愧,但带着决绝的心偷跑出来跟着他。”她手捂上自己的脸颊,“我以为他的态度,就是以后跟骆遗了。我虽然不解,但也好好地跟着他了,他做什么我做什么。”她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可是为什么这么累呢?围攻的那天,看到他站在游阳旁边,我才醒悟过来。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假意投靠,还是投靠后又反悔。我什么都不知道,问他什么也不说。”她慢慢弓起了身子,“可是我无论是坏了他的事,还是误打误撞帮了他的忙,他永远都那个样,照单全收。”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手揪着卢亦歌的衣服,“我像飘在空中,不上不下,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别人看我像笑话,我也只能咬着牙装作什么都知道。”她哭出了声,“可是......可是我会累的啊,我甚至不知道哪一天我会做错事......”
卢亦歌慢慢地拍着廖礼的背。廖礼渐渐止住了哭声,继续说道,“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太安静了,什么都埋在心里,就看着我在那里折腾,他对我没有情绪波动,这一点真是让人太绝望了。”
“或许你什么都不知道,只遵循本心做事情,在他那里反而最好。”卢亦歌把手收了回来,给廖礼递了纸巾,“现在科技监狱谁不知道,符凌和廖礼是一体的,要知道符凌是怎么打算的,只需要看廖礼的行动就知道了。”
廖礼被逗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刚刚只是情绪来了,谢谢你啊。”后面几个字她越说越小声。
卢亦歌不在意地摇摇头。廖礼把自己收拾好了,她站了起来,又高昂着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她走之前又说了句,“你有时间的话还是去看看骆遗吧,劝他不要再犟了。”
卢亦歌叫住她,问道,“符凌也是这样劝的吗?”廖礼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没有。他让骆遗聪明点儿,苦爱吃不吃。”
“嗯,我知道了。”
廖礼带上门出去了。卢亦歌沉默着,良久她躺了下来,把头蒙在被子里。
卢亦歌没主动去关心外界的事情。骆遗被抓了起来,就意味着很多事情会发生改变。她逃避似地不想听到这些。
但经不住大家都在讨论,总有些话传到她耳朵里。
航船上的人已经分为了三派,以最高指挥官游离为首的守护派,以游阳为首的移民派,以秦夕为首的中立派。
移民派主张将主世界里的所有人都转移到第二世界,原因有三:第一,第二世界和原来生活的地方完全一样,不需要人类重新适应;第二,原来的主世界已经千疮百孔,根本不知道下一刻哪些地方会发生空间爆炸形成黑域,而在第二世界,黑域提前形成并且可见,可以避免人员伤亡;第三,第二世界的特性,它能及早出现征兆,预言未来世界走向,让它能成为天然的避风港。
守护派主张人类继续留在主世界,定期派人来第二世界勘察,将有用信息带回原来的世界,帮助人们趋利避害。坚持原因有三:第一,人类要到第二世界生活,付出的代价太大,包括身体改造和技术变革,得不偿失;第二,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第二世界是稳定的,主世界和第二世界互为依托维持平衡,移民会打破这种平衡,可能带来无法逆转的毁灭性破坏;第三,赖以生存的家园应该守护,而不是抛弃。
中立派中和两种主张,建议两个世界都改造以宜居,第二世界的线索用于维护主世界的安危,第二世界作为另一个可移民的居住地。
这三派互为自己的主张寻求依据,同时找对方派系的漏洞。
“每天开会,每天开会!”卢亦歌听到有人在小声抱怨。
开会已经成为这艘船上航行员的日常,他们每天都在讨论各种方案的可行性,吵得不可开交。
卢亦歌去茶水间倒水喝,听着周围的人在小声讨论,“开会推翻方案,商量解决办法,又开会提出新的问题,这种循环,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她抿了口茶,心里想着,“等到所有的模拟都完善的时候,就是结束。”她正要回去休息,身上的通讯器响了。卢亦歌打开通讯器,里面传来游阳的声音:“来我指挥室一下。”
卢亦歌心里有不好的想法,慢慢地往游阳所说的地方走去。说是指挥室,其实是指挥室旁边的一个小办公室。卢亦歌推开门进去,游阳正坐在椅子上,她一进去,游阳就站了起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卢亦歌手握着茶杯,慢慢地转着,她看着茶杯里冒出来的氤氲热气,开口了,“这么客气,是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还没去看过被关押的骆遗?”游阳直接问道。
卢亦歌直接摇头,“没有去看望的必要。”游阳笑了,“是吗?在我看来,你们可是有许多事情得聊开。”他又给卢亦歌的杯里加了茶,“比如他对你父亲的看法,他折腾这么多的目的。”他也坐了下来,“这些都得知道不是吗?知己知彼才好啊。你也不想以后你父亲有潜在危险吧?”
卢亦歌轻笑了一声,“难道我父亲成为罪人之后,树敌还少吗?”
“现在情形变了,你父亲已经不是罪人了。”游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顶尖的人才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稀缺的,况且那事也不是你父亲的主观过错。”他身体前倾了一点,“再说,其他所有那些人的敌意,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骆遗的威力。”
卢亦歌背靠着沙发,“为什么是我?”游阳坐正,“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其他人都已经去过,各种方式也试了,什么收获都没有。卡罗琳2号上的所有领导者现在都在为第二世界探测吵得不可开交,我们需要尽快收集足够多的信息,为下一次的航行做充足准备。”他想了一下,纠正道,“不,不应该说是航行,应该说是以后的移民。”他的声音开始又急又快,“这是全人类的事业,我需要你帮助我,帮助所有人。”
卢亦歌站了起来,“不必给我戴高帽。”游阳也站了起来,“那你去吗?”卢亦歌笑了,“我有拒绝的权利吗?”她准备走了,“游阳,你不必戴着面具跟我说话,你想做什么直接说,不要跟我说假大空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小小人类,起不了那么大作用。”
游阳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吗?上次害你受伤的事情还是很过意不去,你是卢教授的千金,不是航行员,没有义务像我们这样身先士卒,但我上次这样要求你了,这次也是。”
卢亦歌说道,“我没办法说没关系,那就不说了。”游阳站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不想去见他?”
她反问道,“为什么要见?”说完她就出去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