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热得拿本书在手上都嫌厚。
天热的时候,厨房,就成了家里最不受待见的地方。中午吃什么?晚饭吃什么?一个个都摇头:不知道,随便。真随便了,一个个皱起眉头,全无胃口。此“随便”,也不是那种雪糕,放几箱在冰柜里,一个夏天便对付过去了。
小时候,做饭烧菜的屋子叫“镬灶间”。在冬天里这可是个好地方,暖烘烘的,特别是灶膛口的位置。还可以顺便烤些年糕馍糍,煨几个番薯芋头,不胜享受。围灶夜话不至于,至少也坐到灶膛灰凉,洗了脸脚才离开。但到了夏天,灶前则成了避之不及的地方,巴不得有柴爿,放进去两三块便能起身离开等饭熟。可哪有那样便宜的事情:柴爿也是珍贵的,需在重要时刻才顶上用场,如蒸馒头、做碗头等等,一般也都是在冬天,不然不能尽其用,浪费了可惜。这也算是惜物吧,以前的人惜物,从房间命名上也可窥知一二:睡觉的地方叫“眠床间”,做饭的地方叫“镬灶间”,厕所称“便桶间”,另外还有“柴间”……都是以物做房间的主人,并直接受神的领导,比如灶司爷,人摆在哪里?不知道。虽然人制造了这些东西,但是却谦逊的,丝毫不敢居功。
或许人只是过客,其实人确实只是过客。物比人久。你看一件物事,一座房子可以流传很久,人呢?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
当人的命名方式变了的时候,出现了“卧室、客房、厨房、客厅、餐厅……”等以人的活动方式命名各个区域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了,变得“人是物非”了。一生中,我们要变迁几次家,换几所房子?
现在都叫厨房了,那就厨房吧。
据说,家里厨房装修得最花钱最漂亮的,一般都不太用。像我一同事,夫妻俩各吃各的食堂,孩子还小,吃外婆家的,家里从未做过饭。虽然我没见过他家厨房的样子,但他家肯定有厨房这么一个地方,并且肯定非常洁净。中餐似乎跟整洁是敌人,一些地道的中式食物,都说厨房最脏的那家才是最好吃的。譬如大田大排面,人家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虽说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但厨房,除了柔情蜜意中的爱侣,千万不可夫妻同厨,不然厨房可就成了唇枪舌剑的战场。到时,不用厨师三百六,只要俩,这顿饭也就岌岌可危了。所以,想露一手的,千万守好自己的阵地,别让“闲杂人员”进来。譬如我和外子,曾有几次堵在门口各不相让,直到谈好某道菜的主厨权,方可进入行厨的自定程序。不过,我家民主自由之风,由此可见一斑:从无厨房霸权主义,从不绑架家人的胃。两个人,可以一个吃面一个炒饭,第三个人也可以再来一锅别的。前提是要自己愿做会做,并排好一个合理的顺序。
我不知以前的人们做一日三餐烦不烦。也许也烦的,烦家里无米可炊无菜肉可食。而现在的烦恼却是有太多的选择,等于没选择。用什么食材,哪种烧法,走遍菜场,头脑混沌,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于是就纷纷把“我家厨房”放到了大街上。家里冷火炉灶。身怀绝技的人也只是偶尔之又偶尔地露一手,更多的较量用于磨嘴皮子了。一日在山上,俩朋友为新鲜的小土豆怎么烧最好吃而争论起来,又差点为加不加一勺酱油闹得不欢而散。而我们桌上这只在柴锅里炖了两个半小时的土鸡,则完完全全地让邻桌那只高压锅土鸡相形见绌。有了煤气天然气,确实便利了许多。可我们为什么依然会怀念柴火的味道?
晚餐吃什么?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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