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唐诗(15)
天宝三年,李白走出长安,经梁、宋,到达齐、鲁。当他由东鲁又要南下吴、越时,写了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山东的朋友。于是,在唐风华韵弦管乐声处,我们又看到了那个放浪形骸,沽酒买醉,醉酒帻落,乘醉行吟,一酌千忧散,三杯万世空的狂客李白。
梦游天姥吟留别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时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首诗最让我萦怀的是李白缔造的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梦境,虚虚实实,节节展开,一步一景,越写越奇:
“我欲固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这里是梦中第一景,朗朗月色,澄碧湖水,漾漾渌水,清亮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这一段移步换形而变化迅疾。石径通云,海日升空,天鸡高唱,山花烂漫,似已见到光明而仍在暧昧之境。这是梦中展现的第二景。
“熊咆龙吟殷岩泉,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但随着夜晚的降临,诗人梦中的见闻已是熊在咆哮,龙在吟啸,而且震得山石、泉水、深林、峰峦都在发抖。天气也在急骤变化,青青的云天像要下雨的水面腾起烟雾,置身这样的环境,令人感到身居高危之地而毛骨悚然。此乃梦中第三景。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如果说前面仅仅是诗境奇异,那么这接下来第四景则是光怪陆离,梦境也随之进入高潮。刚才还是令人惊悚之境转眼举目所见,一片宁静。才一喘息,紧接着便写到山崩地裂之声,石穴洞开一样,由晦暗突然转为光芒万丈。
明人唐汝洵在《唐诗解》说,“将之天姥,托言梦游以见世事皆虚幻也。”李白生性崇尚自由,追求个性解放,因此他的诗在感情的表达上也如滔滔逝水,不可阻抑。在诗歌写作上,也是不拘形式,表现其起落无端、断续无迹。这首诗起句情感苍茫,意境渺远,仙山之美却妙不可及,现实与愿望的矛盾在此语中一览无遗。
李白策一匹骏马,在昏黄的古道上奔来。他出陇西奔长安,终究还是选择了散尽千金,去求一醉,不再摧眉折腰,做大唐的“御用文人”。这豪迈心性正应了诗人余光中那句“酒入愁肠,三分酿成月亮,七分化为剑气,秀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
李白诗风与盛唐气象相得益彰,醉也罢醒也罢,无尽的感慨充盈笔端,沉酣姿肆演绎成千古绝唱。谁在说,正是半醉半醒的李白鲜活在盛唐,才让今人找寻到知识分子应有的那种风骨、气度,这正是千百年来读书人生生不息的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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