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适逢难遇到百成酒店工地上来,今天来了,还带着姚莉。
一楼的通道本来就窄,堆放着施工单位的轻钢龙骨和板材,消防的管道也在这里加工,空调的风机盘管还没转运上去,现在又堵塞着几辆大货车,别说是运输材料,就是人通行都很困难。他走到货车前,看见一群人在争吵,薛小弟也在其中。
陈林随口问声怎么回事,薛小弟说从广州拉材料来的司机嫌运费太低,正在讨价还价。
原来,从广州到贵阳的运费是8000元,载重是八吨左右,现在拉的是石材,一车就是十五六吨,司机不敢跑快,路上走了三天,比平常多了一天,所以要求增加运费,每车至少增加两千元。薛小弟说以往从广州拉材料上来,都是按车计价,从没有按吨位和时间计,分歧也就在这里。见陈林到来,薛小弟对司机说:这是我们的老板,他说了算数,要钱给他说。
陈林说,以往都是按车付款,怎么可能按吨位付款。
司机说:老板,你们工地的材料我也拉过,这些轻钢龙骨都是我们从广州拉来的,也是8000元一车,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轻钢龙骨有多重,装满了最多也是八吨左右,现在这一车有多重,足足是轻钢龙骨的两倍。我们没有向你们要16000元,只要10000元,多2000元,这是合情合理的,到哪里都说得过去。
陈林说:到哪里都说得过去?你现在到了我这里,就说不过去了。
司机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说,8000就是8000,一分都不加。
不加钱我们不卸货。
你还敢在我面前吊歪,不卸货你就摆在这里吧,我看你能摆几天。
我先给你说明,我不会摆在这里,我是都匀人,我拉回都匀,如果以后你要我拉回来,还得加都匀到贵阳这段路的钱。
你说得太轻巧了,好像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要加钱就加钱,要重算就重算。
那也不是由你说了算,我们的这个要价一点都不过分,就是2000元
陈林说:在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薛小弟插话说:你知道他是哪个,是陈林,在这里,没有哪个人敢对他吊歪的。
司机说:我不认识陈林,再是地头蛇,也不可能把手伸到都匀来。我给你再说一遍,这2000元你无论如何都得付。
姚莉说:在装车前你们就应该说明,拉到这里再谈价格,吃亏的肯定是你们了。
司机说:怎么不说,我们说好了才装车的。
姚莉说,有字据没有,如果有字据可以付你。
没有字据,从来都是说话算数。
如果是这样,这件事就很难说了。
陈林说:我也给你再说一遍,懂事,就乖乖把货卸了,8000元一分不少付给你,如果你要闹事,把货拉走,哼,到时候有你好看的,我要你吃不下吐不出。
陈林不再理他们,对姚莉说声走,拂袖而去。
带头的这个司机对其他司机说:走,我们也走,回都匀。
薛小弟说:我劝你们不要走,真的,在这点上我完全为你们好,如果闹出事来,你们绝对吃亏。
我们倒要看看,我们到底会吃什么亏。
这样吧,陈老板不同意加2000元,我做主,就加1000元,我不用请求他,你们也让点步,这样就相安无事。
不行,就冲着他那副横劲,我们都不能接受,现在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是争不争这口气的问题。
何必呢,你们出门是求财,不是争气,不过是1000元的争议,你们拉回都匀,有200公里的路程,对于你们是个麻烦,对于我们来说同样是个麻烦,最后都是协商解决。
拉回都匀,今天我倒要看看这个陈林是什么样,能拿我们怎么样。
薛小弟摊手苦笑,说:话说到这里,没办法了。你们愿意这样做就这样做吧,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薛小弟还是给陈林打了个电话,陈林的回答是,要拉走就让他们拉走,我要叫他们乖乖拉回来。
带头的司机叫罗毅,性格有些刚烈,他们这组人,有事多是他出头,无形中他便成了头。他们没有拉回都匀,而是停在郊区的路上,一则他们还得商量一下,二则想等等薛小弟的电话,期待他的让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一番,也觉得回都匀不妥,不妥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费用,多2000元他们都不出,再多出从贵阳到都匀地来回,更不愿意出。但是反过来一想,一车石材至少有80个平方,这石材叫美国加州金麻,2000元一个平方,也就是说,一车货的价值就是16万元,他们不可能不要这批货,再加上工期原因,他们肯定会来找的。最后商定,在贵阳停两天,如果他们不来电话,就拉回都匀。停在都匀,不跑车都可以,直到他们来都匀解决,到那时,先付运费再动车,罗毅他们实在想不出对方还会有什么手段。
当天没有来电话,第二天来的电话,是薛小弟打来的,口气还是那么硬,先问这批材料在哪里,得知在都匀后,薛小弟说:给你们两天期限,把货拉回来,钱一分都不加,如果不拉来,立即报案,叫公安出面,到那时事情就闹大了。
听说公安出面,罗毅他们都笑了,公安不可能插手经济纠纷,这是工商的事,是民庭的事。再说了,贵阳公安不可能到都匀来抓人,按辖区受理的规定,再怎么也应该由都匀公安来受理。都匀公安太熟不过,罗毅的弟弟和妹夫就是公安的。现在没有其他招了,就开回都匀,静观事态发展吧。
陈林给贵阳市公安局长麦天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下,他对麦天说,以诈骗罪把这伙人抓起来,他们的行为具有诈骗的犯罪特征。麦天一口答应,现在,麦天是公安局的局长了,全靠陈林提携。
罗毅回到都匀的第三天,接到一个电话,发话人称受陈林的委托,来协商运费一事。他现在住在都匀鸿都宾馆,由罗毅定时间和地点,最好是在鸿都宾馆,最好是所有驾驶员都来,一次性谈妥。
罗毅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人,不可能一直这样摆下去,他把四个驾驶员全都叫上,再一次明确他们的最低要求,便来到鸿都宾馆。
进入312房后,还没坐定,从外面进来六个人,他们手握短枪,亮出拘留证,将罗毅五人全部铐上。然后再在拘留证上填写姓名,并叫签字。拘留证上的罪名是:涉嫌诈骗。
尽管罗毅等人大声喊叫竭力反抗,无济于事,他们被蒙上眼睛,塞上毛巾带出宾馆,直接拉到看守所关押。到看守所后,他们被分别投入到监室,当天被同室犯人打了一阵,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那些犯人还威逼他们写信回家要钱。
晚上,全监室的犯人都睡着了,只有罗毅睡不着,他实在不明白,一个正正当当跑车的人,为了自己的合法利益与货主产生分歧,这是极为正常的事,为什么要把他关押在看守所,这个叫陈林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势,不仅在贵阳作威作福,还把手伸到其他专州。这些公安是依法办案还是为个人违法办案。这时,他的脸上身上隐隐发热发痛,就是这些抢劫犯、盗窃犯、强奸犯殴打所致。
第二天提案,罗毅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叙述,说完后,他问:这是明摆着的经济纠纷,为什么要把他们抓进看守所。他质问的口气没有头天那么强硬,他也知道他的这一遭输了,那个叫陈林的确实有通天的本事。
公安问明货车在哪里后对他说,你这个案子可以认定是诈骗,也可以认定是经济纠纷,具体认定什么,要根据证据来佐证,搜集证据,要将近一个月时间,到时决定是否逮捕。当然喽,这些认定仅是公安部门的认定,还不算数,还要通过检察院,检察院根据公安提供的证据,确定是否起诉,如果证据不足,便会叫公安补充证据,如果认为证据可以了,便上报法院,检察院也不能确定你有罪,按法律程序,这还得用两到三个月时间。到法院后,认定你有罪,就得去坐牢,你的这车货价值在十万以上,也就是说,可能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如果法院认为你无罪,会当庭释放,那你也坐了七八个月的牢了。你可能会不服,你可以申请国家赔偿,一般来说,这条道很难走,能一两年办成已经很不错了,这期间你还得花很多钱跑很多路受很多气,国家赔偿办下来,你更是气得不行,一天十多元钱,一个月三百多元,一年也就是四五千元,你在外面跑车,一个月就可以赚到这个钱。你在这里坐牢时,还得花钱,昨晚你为什么挨打,一个是给你下马威,另一个,就是逼你拿钱。
罗毅说:这是明摆着的经济纠纷,明摆着的办私案。
公安说:也不能这样说,别人来报案,我们肯定要出警,这哪能叫办私案呢,至于是不是经济纠纷,刚才不是对你说了吗,要通过法律程序,通过事实与证据,由法院来认定,既不是你认定,也不是我认定,法院认定。
罗毅说:那怎么办,平白无故被抓进来,一关就是几个月,这怎么行。
也不是平白无故,这叫事出有因。怎么办,我看你也是本分的人,我给你出个主意,但是你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你得罪的是陈林,这个人你都敢得罪你真是了不起。你出来后好好访访陈林是什么样的人,在这里我就不给你细说了。我劝你让步算了,把货拉到贵阳,什么事都没有,要不然,你想赌这口气,你吃的亏就大了。好吧,话就说到这里,我过两天再来。
怎么,还要关我两天啊?
公安笑了笑说:再关两天你都说多了,关你三五个月怎么办,如果判了,那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那是十年八年。你是中国人,你应该知道中国的国情,司法方面的国情。没有事实我们可以找到事实,没有证据我们可以找到证据,甚至没有罪,我们可以找到罪。我为什么给你说这些,你的弟弟和妹夫来找过我,我们都是公安的,我有心帮你,不让你执迷不悟,不让你再吃亏。
下午,罗毅的弟弟和妹夫来探监,也是这样说的。别的什么都不说,把货拉到贵阳,一切都可以了断,如果不这样,陈林可以买通公安,也可以买通检察院法院,到那个时候,进入法律程序,一切都晚了。陈林是什么人,是刘方仁的小舅子,没有任何人敢得罪他。
尽管罗毅同意把货拉回贵阳,他要走出看守所并不是这么容易,他们每个人都得交两万元的取保候审费,否则出不了门。
当他们五人走出不同的监室在看守所门口相遇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很久,他们几乎是同时痛哭起来,哭得那么响亮,那么悲痛欲绝。他们向着青天号啕,向着世间号啕,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怨愤,用有声而无语来宣泄,他们的家属也跟着恸哭。
蓝天下红旗猎猎白鸽飞翔,一片太平盛世。
货拉到贵阳送到工地,他们索要8000元的运费,薛小弟转告陈林的话:你们延误了工期,一分钱都没有。
他们不再争辩,不再索要,一夜间,他们看穿看白了很多。在回去的路上,车开得飞快,他们真想撞向公安局,撞向省政府,撞向无辜的人群,他们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会抱着炸药包冲进法院同归于尽。他们没有这样做,老婆在家等着,孩子在家盼望,生活还得继续,还有很多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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