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总是来得缠绵,林晚秋将新采的玉兰插进青瓷瓶时,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她抬头望去,隔着细密雨帘,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撑伞立在青石板上。
"要进来喝杯茶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檐角坠落的雨珠,清脆得不带涟漪。
陈默收了伞,黑色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茶室里浮动着沉香与雨气,他望着紫砂壶嘴袅袅升起的白烟,喉结滚动:"你...过得还好吗?"
晚秋垂眸斟茶,手腕上的银镯滑落至小臂,露出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半年前摔碎的骨瓷花瓶划的,当时满地狼藉里躺着离婚协议,她蹲着收拾碎片,血珠滴在"陈默"的签名上。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青瓷盏推至对方面前,茶汤澄澈如琥珀。陈默的目光掠过她盘起的发髻,那里别着支素银簪子,簪头是朵半开的玉兰——从前她最爱钻石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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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渐密,打在瓦当上奏出琵琶般的清响。晚秋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潮湿的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后院那株百年桂树正在抽新芽,嫩绿叶片上滚动着水钻般的雨珠。
"记得你说过最讨厌雨天。"陈默突然开口,茶盏在掌心转着圈,"说衣服总也晾不干,心情发霉。"
晚秋指尖抚过窗棂上斑驳的朱漆,去年今日她蜷缩在27层公寓里,中央空调吐着苍白的风。那时她每天要熨三次真丝衬衫,因为陈默说皱褶会让他想起中年妇女的围裙。
"现在觉得雨声像蚕食桑叶。"她望着廊下串成珠帘的雨丝,"沙沙的,听得人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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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里的水开始沸腾,晚秋往陶炉里添了块橄榄炭。火光明灭间,陈默看见她侧脸镀着暖色,鼻梁上几点浅褐小痣——从前被粉底遮得严严实实,现在倒像是宣纸上晕开的墨点。
"上周路过老宅..."他声音突然发涩,"看见你把西墙改成了落地窗。"
"总要透些光进来。"晚秋用竹夹翻动着焙茶的青瓷盏,"以前总嫌老房子阴冷,其实是自己心里揣着块冰。"
陈默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婚戒留下的浅痕。三个月前他见过晚秋在早市挑山竹,棉麻长裙被风吹得鼓起,鬓角沾着片柳絮。她蹲在地上和卖花的老妪讨价还价,笑声清凌凌溅进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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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转急时,陈默的手机在檀木桌上震动。晚秋瞥见屏幕上来电显示"Jenny",继续往香炉里添了勺海南沉香。青烟袅娜升起,在两人之间织成纱帐。
"我该走了。"他起身时碰翻了茶盏,深褐茶渍在宣纸般的桌布上洇开。晚秋抽出帕子轻轻按压,莲花暗纹渐渐模糊成水墨山水。
递还雨伞时,陈默触到她掌心的茧——茶针磨的,炒茶烫的,栽花时泥土喂的。这些粗粝的纹路硌得他眼眶发酸,想起从前那双浸泡在护手霜里的、柔若无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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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雨停了,晚秋抱着笸箩到后院收晾晒的橘皮。桂树枝头坠着水珠,忽然有雀儿振翅掠过,抖落的雨水淋了她满脸。她仰头笑起来,笑声惊飞更多雀儿,扑棱棱搅碎一池倒影。
瓦当滴落最后几颗雨珠,在青石板上敲出编钟般的清音。晚秋哼着评弹小调往茶室走,发间玉兰沾了雨气,幽香愈发明澈。廊下风铃又响,这次是穿堂而过的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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