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

我爸今年本命年，四十八，他决定戒烟。我今年大学毕业，找到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

要说我爸戒烟和我找工作有什么关系，还真有。可能也有健康方面的考虑，可能实在看不惯我这做事懒散的模样，有次在饭桌上，我爸喝大了，一拍桌子：你要是找到个好工作，我就把烟戒了！

我来了兴致，点头答应：你说的，说话就要算数。

我爸豪情万丈，比着小指头：算数！戒不了我就是这个！

我：成交。

这事儿也就一锤定音。

后来我看临近毕业，自己也很焦虑，努力了半年，嘿，找了个离家近的单位。国企，有保障。

反正大人们都挺满意，我也没有远大目标，也就这么着了。

去年年底，我爸正式开始他戒烟的旅途——当然，过程很坎坷，一下耗到了2019。

刚开始忍了一天，晚上开始牙疼，非说是戒烟戒的——嘿，瞅您这锅甩的，不仅不合常理，还不科学，听上去像小孩儿胡闹，惹人发笑。

唉，十六岁接班就学抽烟的老烟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戒掉，我和我妈也就包容着他。只是时不时打趣他一句：说好了戒烟呢？瞧这一根接一根的。

我爸理直气壮：我现在已经少吸很多了，慢慢来。

行吧，慢慢来。

虽然我爸有很多毛病，抽烟喝酒吹牛逼暴脾气还固执……但也有很多优点，比如说话算话。

烟的确抽的少了，心情却也一天天暴躁低沉了。有时候说他两句，人家还不乐意：你天天把我看得！就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有完没完？！

得，成我的不是了。

戒个烟成了家庭大事，亲朋好友们纷纷发来贺电：戒烟好啊，要坚持住。

要坚持啊，我扭着腰从他面前晃悠过去，贱得有点过分，于是我意思意思补救道：你要是能成功，我实习完工资卡交给你如何？

我爸嘿嘿一笑不说话，我就知道他又充满了动力。这老财迷。

正月十五元宵节，我爸抽完了家里最后的存货，从此金盆洗嘴，强制自己戒烟——当天晚上我就听见某人失眠到卫生间开着排气扇思考的声音。

戒烟不容易啊，可是为了身体健康，必须要达成，我可不想我爸的肺变成初中生物课本上那黑得吓人的病变图。

元宵过完，我就该开学了。去车站前在家吃的最后一顿午饭是我妈做的手擀面，一绝。

我爸笑得异常阴险：迎客的饺子送客的面，你终于该滚蛋了嘿嘿哈哈哈~

我面无表情。

我爸再接再厉：哎呦到学校就没这么轻松的日子了~马上工作也没这么长的假期了~

我咧嘴一笑：可别说了，到时候忍不住想我给我发红包不知道谁脸疼。

K.O.

老小孩老小孩，这还没老就皮的很。虽然我也皮，嗯，这大概是某种神秘的遗传的力量吧。

吃完饭收拾好东西，我就要被送到车站然后滚去几百公里外的学校了——当初高考完总想出省见识见识外面的天空，结果后来每次离家都要泪洒黄河，心里苦。

我爸拎着我的行李箱率先出门开车，我和我妈在家里磨蹭。一般来说，我爸是忍不住等十分钟还不催人的，可偏偏这天，眼看着要到时间了，我爸神神在在地在外面呆着，没一点动静。

直觉告诉我这事不大对劲。

出门上了车后座，看见前面两扇车窗开着——这挺正常的，通风嘛。

于是我说：我怎么闻到一股烟味？

我妈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我也觉得。此时我爸装模作样稳如泰山并不吭声，启动车子准备出发的正经模样差点骗过我。

我又说：今天咋没催我俩？搁平常跟催命一样一刻都等不及的啊？

于是我从车内后视镜看见司机偷偷笑的模样……我也忍不住笑了，我说我都要走了你还不给我留点好印象？家里不都没烟了吗？

我妈打开副驾上的抽屉：看你爹的存货。

嚯，还有一整条。

我说你忍不住了再吸啊，不能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我爸：嘿嘿嘿嘿放心。

这还让人怎么说，多大个人，好意思。

今晚我爸微信问我他APP的账号密码，我给他说完，突然想起来那天后视镜里他的笑……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