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终极都是一缕青烟

      火葬场的炉门前，黄色的裹尸袋随着铁板缓缓向前滑行。我看见火焰狂舞，足以吞没一切，当炉门关闭的一瞬，冰冷的永恒再也无法跨越。门外，有风吹过，凌乱了我的头发，迷离了双眼。高大的烟囱，一缕青烟悠悠。

      妻妹走了，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那个女孩呀，正值桃李年华，可生命就如一枚招了虫害的叶片，无法舒展。妻妹大脑发育不全，到了二十多岁，智商也就相当四五岁的小孩。每次我去岳母家，妻妹都会叫声哥哥，一手拿着杯子倒水，然后傻傻愣愣地站在一边。妻妹不愿闷在家里，有次听说我去买白菜，非要跟着去。我蹬着三轮车，冬阳暖暖地打在脸上，妻妹抿着嘴笑。一大包白菜，妻妹还帮我抬到车上。妻妹的脾气很倔，随心所欲，要不如愿，又嚷又闹，我们也没办法，就当小孩哄。约莫二十三岁以后，情况就不乐观了。有时看着电视睡着了，有时尿在床上……随着时间推移，尿床的频率越来越高，精神也越来越差。有天岳母打电话，让带妻妹去医院看病。我吃力地背起妻妹肥硕的身体，放到车上。到了医院拍片，可医生对于病情犹犹豫豫，拿捏不准。我驱车到了省城，把拍片递给医生一看，医生摇摇头。我和妻子心有不甘，“还能多活些日子吗？”医生说：“那就输几天液吧。”妻妹被装进冰冷的裹尸袋中，我们在殡仪馆选了一个精致的骨灰盒，希望妻妹能够喜欢，走了，不能再憋屈。

      姥姥过世时，我还小。母亲趴在坟头，一遍遍念叨着，你怎么就走了呀，你怎么就撇下我了呀！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足以融化坚硬的寒冰。村庄里一个小孩，三四岁，掉河里淹死了。孩子娘想起来就疯了般，跑到坟头，用手要把孩子扒拉出来。今年，舅母去世了。葬礼上，表哥请的草台班子。震耳欲聋的音乐，歌手卖力地唱着一首首流行曲。人们嘻嘻哈哈，仿佛舅母根本没有离世。是喜，是悲。

      人生无常。无常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生命就是一只玻璃杯，碎了，融化了，都会变成一缕青烟。终至，尘归尘，土归土。当你在夕阳西下的晚风中，见到一位老人，像树梢上一枚干瘪了的秋果；当你在朝阳中看到一个孩童拿着心爱的玩具跑来，那是谁呢？也许生命之火从来就没有破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