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

李生和我是一个村一个巷道的，从小一起长大。他有三个姐姐，最小的姐姐比我大两岁。小的时候，我经常到他们家玩，上学时也顺路叫上他们一去学校。

在我的记忆中，他的父亲很早就是一个废人。秃着头，周围一圈稀稀疏疏的短黄毛，拄着拐杖，低着头，慢慢的挪动着脚步。每天干的事，就是挪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或是挪到炕上捂着被子睡觉。他应该是得了类似于中风半身不遂的病吧！后来死了，引起的反响可能连一个石子掉到河里起的涟漪都不如。因为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他父亲死的场景，只是知道死了而已。对于他们一家来说，他父亲的死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李生的妈妈是一个脾气温和而有点软弱的女人，长得端端正正的，只是命不好，没嫁个好男人。我们去玩得时候，她总是很客气，从来不撵我们走，任凭我们把家里闹得乱七八糟。到饭点的时候，李生的姐姐们就忙着做饭，我们也自觉的各回各家。

李生小的时候就窝囊，高高的个子，可是总是被比他矮一截的小孩子欺负。他从不敢抬起头大声和人讲话，言语不清楚，学习也不好。别人打他，也很少还手。遇到和人辩解，就变得结结巴巴。

李生长大以后，长相和行为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总是低着头，见人也不打招呼。我有时回乡碰到他，想和他问个好，他也总是低着走过，我说的话似乎听不到，弄得我很尴尬。后来也就尽量避过不碰面，像陌生人一样。

李生和他小姐姐从小上一个班，小学毕业后就都辍学打工了。因为家庭困难，而且他们学习也一直不好，也不喜欢学习。

听说李生打工就是当建筑工地的小工，搬砖头，和水泥，一直干得都是最苦最累，工资又最低的活。同村一起出去打工的小伙子，过几年都能多少学点技术，会砌砖了，会焊接了，工价也涨了。

工地上，大工和小工的待遇和工资可大有区别。大工就是技术工，工资在二百到三百左右，而小工只拿到一百左右。

而李生，总是没心眼子，不会和工头搞好关系，不会偷偷学技术，只是凭力气埋头干活。社会，力气是最廉价不值钱的。而老板们又总是拖欠工资，遇到这种情况，李生不敢去要，老板们对李生也有恃无恐。

李生成年后，他们家最大的事就是给他找个媳妇，传宗接代。可是因为家里穷，李生又窝囊，而农村的彩礼年年水涨床高，找不个媳妇很不容易。后来，终于找了一个，花了不少钱，在家里办了婚宴，是一个瘦而矮小的小媳妇。李生妈妈说，只要能生个孩子也行。可是，过了几年，那个小媳妇不见怀孕的一点症状。去医院给做了检查，说是发育不良，很难怀孕的。李生和她妈觉得不生孩子就没什么指望，，商量着把那媳妇撵回了娘家，离了婚。于是，他们家又开始了第二轮为李生找媳妇的历程，这里面应该主要还是靠他的姐姐们帮忙。可是李生条件本来就差，现在再加一个二婚男人的头衔，更是难找。听说又花了不少钱，终于找了一个看上去长相还凑合的媳妇。可是娶回来不久，村里人就发现这是一个傻媳妇，智力有问题。李生妈妈说，傻就傻吧，只要能生个孩子也行。没想到，李生妈妈的愿望又落空了。几年过去了，傻媳妇不但没生孩子，还总是干一些傻事，李生妈妈不但要照顾她，还是看着她防止丢失。后来，李生和他妈妈都不想要这个傻媳妇了，就又撵回了娘家。听说这个傻媳妇又被娘家人嫁人了，还又得了一笔礼钱。还听说李生的第一个小媳妇也又嫁了人，还生了个孩子。李生和他妈妈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撵第一个小媳妇走了，就算不生孩子，起码不傻，还能做个饭干干农活什么的。

早几年前，李生一家还试图能再找个媳妇。可是托人问来问去，不是傻子就是有其他缺陷，关键是还要花不少钱。更重要的是，如果花了钱，还和前面两个媳妇一样，还是不能为李生生个孩子，就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前面娶两个媳妇的时候，李生打工攒的那点钱，三个姐姐出嫁收的礼钱，也所剩无几了。况且，李生的年龄也越来越大，找媳妇更是难上加难。后来的后来，看样子李生和他妈也死心了。听说，现在的五保户国家每月给五百块钱的补助，可比有儿子还好。将来李生就是无保户，有国家养着，也不用担心老了可怜吃不上饭，也挺好。只是，这样就绝后了，李生和他妈妈总觉得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李生见了人，头低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