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如同一阵龙卷风,向广东区域泛滥。
梁靖拎着大兜子采购回来的新鲜蔬菜,来不及分类,就赶紧向乔麦报告疫情的状况,马路上人越来越少,偶尔出去碰到的一些人,都包裹的严严实实,还随身携带着酒精消毒,这种危机意识已经达到顶峰。
“口罩,口罩,通过医院一定要弄一些好口罩发给大家,现在工作是工作不了,只能居家办公。”梁靖说。
“买些普通口罩就行,N95的留给前线的人员吧。”
“现在可不是假大方的时候,小命不保,没人说你是英雄。”
乔麦竟然无言以对,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她的老父亲怎么样了,家里的东西是否够用,焦灼在她的瞳孔中发散。
这时候,她应该呆在痴呆父亲的身边,原本想给他更好的生活,待事业稳定之后,就将他接回到身边来,现如今,见上一面就难上就难。
“还能买票嘛,我要看一下。”乔麦嘴巴里嘟囔着,拿起来手机开始翻看火车票。
“还买什么票,现在火车上疫情感染的还少嘛?傻不傻?”
“那可不是你爸,要是你爸,你会用心情吃下去饭。”乔麦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让梁靖出乎意料,不过他很快理解女朋友的心情。
“我明白你的心情,宝贝,我不是担心你嘛,河南在火车上发展一例感染者,现在满天新闻要寻找同系车的人员。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然真有什么问题,叔叔怎么办,是不是?”
“我爸的状况你不是不知道,要有个人寸步不离,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他们出去采购都不方便,你让我怎么可能放心呢。”
“要不,我们就开车回去。”
“能行吗?”
“我去社区问一下情况,等我回来。”梁靖话音未落,又迅速的窜出了家门。
他回来的时候,乔麦已经烧好晚饭,两菜一汤,摆在客厅中央。看到梁靖出现在面前,乔麦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但随着他咨询的情况,那光芒很快黯淡下来。
“我们现在疫情严重,返回去要隔离14天,这是必不可少。健康码,行程码,核算检测码,缺一不可,最重要的问题,你看手机,刚刚新闻报道,高速路已经被封了。”
乔麦看过手机之后,缓缓的坐下来,“先吃饭吧。”这句话窝在胸口,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又有一种清醒的无力感。
老父亲似乎有所感应,他在远方召唤乔麦,他们视频聊天时,乔太山的笑容多了,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嘴巴里还嚷着想念女儿,这样的呼叫,无疑在扎乔麦的心窝。
乔三扬只有迫不得已才会联系乔麦,他知道彼此都有生活,不应该干扰对方的清静,其实他更是想给自己落个清静,家里的媳妇想着盯着盗贼一般,紧紧将他抓在手中。
知道乔麦异地工作,中途他看过一次乔太山,疫情全部爆发之后,他在老家也不敢外出。他的父亲乔二爷就是这个期间死去的,临死之前,他坚持要给乔太山通话。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语速,在加上当地方言的口音,保姆王美丽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讲什么,没等他一口一字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乔二爷留下遗言,等乔太山过世之后要将他的骨灰带回老家,让他落雁归根,但他辱骂乔麦的话,也只落在了家乡的泥土里。
这么多年读书远离家乡不归,对父亲长期不管不顾,眼瞅着被接到身边过上了好日子,而人糊涂了,可是女儿又飞远了。
子女的成才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乔三扬中学毕业之后,就外出打工,这些年来,没挣什么大钱,庇护一家老小的吃喝倒不成问题。父母临走前,他可以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甚至直到他们闭上眼睛。
而乔麦事业不错,可是这几年陪伴父亲身边的日子,加在一起没有多少时日,这样的内疚在乔麦的心里并没有少过。
兄弟两个似乎约定好一样,乔太山突然间病重,要了弥留之际。
保姆王美丽半夜哭着打来电话,说是老爷子夜里有上厕所的习惯,这天晚上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个女人害怕极了,拍打对面的邻居,连夜将老爷子送到了医院。
疫情期间,对方能够这么热心很难得了。
远方的乔麦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真想飞奔回家,可是这几百公里的路上赶回去,也未必能够立马见到父亲,可能会直接被隔离。
她心里惴惴不安,脑子里闪现了一个念头,老家有种不成文的风俗,叫死人死双。倘若有一个人去世,在不久后,可能还会有人接着去世。
想到父亲可能离世,乔麦濒临绝望,那种失去亲人的疼痛如同被焦热的烙子戳在心上,疼痛难忍。这种痛与梁靖分手的痛不同,分手的痛苦,起码还能重新燃起重新开始的希望,而这种痛,将她整个人生推向黑暗。
无法赶回家中,乔麦只能远程视频,她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无尽的谴责蔓延在50多平的出租房里。
乔太山最后一刻意识竟然清醒了,认出了视频中的女儿,而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对着视频浅浅的笑着,拿出全身力气,从头顶拽下来几近脱落干净的头发,叮嘱身边的保姆王美丽,等女儿回来是,将头发交给她。
他知道不久的将来,他可能要被火化,还能给女儿留下点什么呢,可能只有这些头发了。
“孩子,你现在搁哪?”乔太山虚弱的问。
“爸,对不起,对不起,您现在病重,我却不能你在身边。”乔麦的眼泪夺眶而出。
“没...事....我知道你忙,当差不自由,我知道。”老人在最后一刻,还体谅着子女的不易。
而远在南方的乔麦,顾不上这么多,她一定要回家,不管多远,她都要回家。
梁靖提前加好油,两个人选择自驾回去,既然已经封控无法上班,隔离便隔离,在哪里隔离不一样呢。
乔麦隔着屏幕,内心不断的恳求,“爸,求求你,一定要等等我,一定等等我。”路上的颠簸,远不如她内心的波澜起伏,铁青的脸色,让这种冰艳的脸蛋更有棱角了。
半路抛锚的汽车无疑雪上加霜,她蹲在马路边沿,等待着救援,每等待的一秒似乎都在吞噬父亲活着的希望,似乎她快一点出现父亲面前,就能帮他挣脱死神的漩涡。
夜色深沉,路上已经很少有车辆出现,本身疫情期间,大多人都躲在家里庇之不及。
乔太山模糊不清的意识,让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时不时用手指抠着滴水的血管,或许是不舒服,嘴巴半张着,两眼紧闭,他似乎在等待着。
只是等待太累了,他不知道要等多久,支撑一个痴呆老人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大概就是一份牵挂,只是这份牵挂太稀薄。
乔太山在最后的一个小时,出其的精神,他嚷着肚子饿,王美丽见病有好转,激动的赶紧下去买,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乔太山已经走了,走的很平静。
护士告诉她,他们已经来不及抢救,同病房的患者告诉她,走的不痛苦,节哀顺变。
乔麦收到王美丽的电话通知时,她的内心很复杂,这种复杂让她意想不到,她觉得自己应该号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才对。
可是她没有,竟然出奇的平静,似乎她的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父亲要离开得事实,她望着远处,层层叠叠高山轮廓清晰可见,她还来得及到家,而父亲已经走了。
他会不会飘飘荡荡,穿越山峦跨过河流,来到乔麦的身边,乔麦尝试着在闷热的气候之中,寻找父亲的气息。
更加迫切回家的心情,让她丧失了理智,她开始对着梁靖咆哮,“好了没有,你的破车好了没有?”
梁靖的焦急堆叠在汗水里,额头上,胳膊上,还有脊背上,在行车灯的衬托下之下,与身上的小麦色混合在一起,整个人光溜溜的,他弓腰着蹲在地上,姿势老练又娴熟,在乌黑的夜色里,这是唯的亮光。
乔麦见到乔太山时,已经是隔离半个月后,这半个月里王美丽,为他选择了火化方式,买了骨灰盒,还帮她选了存放的地点。
乔麦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死火化时,还和资本挂钩,你有钱就独立火化,你没钱就混合火化,最后一道同样天堂的路,选择什么样的形式让肉体离开,原来他们还没有办法选择。
她每次拥有选择权的时候,她都非常庆幸自己尚有能力,为父亲争取那么一点点的权利,只是这点权利换取了陪伴父亲的自由。
乔麦抱着父亲的骨灰,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心中的悲凉,让她外强中干的性格之下,并没有太浓重的色彩,而这样的表现,远不如一个保姆王美丽的情感释放。
她回到家中,恰巧朋友对门的邻居开门出去,他们彼此浅笑,以示初次见面的美好。
“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吗?只之前这里住着一对父女。”邻居阿姨笑着说。
“嗯!”乔麦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和回应,倒不如用沉默来化解尴尬。
说来很巧,自从买房搬来之后,她就没有见过自己的邻居,又奔赴了外地,邻居不知道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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