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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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星期一的时候我是姐姐。

这是我和小若的约定。当然，其余时刻我还是妹妹。所以我讨厌星期一。

但是我不敢违抗小若，至少当一天妹妹是她最后的妥协。

“你都当那么久妹妹了，偶尔也让我休息一下啊。”小若说这话的时候，在用一瓶散发难闻气味的、亮闪闪的指甲油涂指甲，那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

“可即使你当姐姐还不是整天使唤我。”我小声咕哝了一句。

她斜眦了我一眼：“你嘀咕什么呢！”

熟悉的恐惧感又一次铺天盖地压了过来，我连忙改口：“我是说我也想涂指甲。”

“哼！”她猛地把瓶盖一扣：“这是给‘姐姐’的生日礼物。”她得意洋洋地把“姐姐”二字咬地很重。

我无言以对，谁让我们生日那天是星期一，那天我是姐姐。

“我说着玩的，我不喜欢涂指甲。”

闻言，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而找吹风机吹指甲去了。

我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劣质化妆品里含铅，对人伤害极大。

指甲油算不算化妆品呢？我心里默默盘算着，那一刻，我希望它是。

（二）

我和小若长得极像，身高也所差无几。你可以用“双胞胎”来形容我们，但我认为这个词描述地不够准确——因为我们相像地连母亲分辨不出，所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也忘了我们到底谁是姐姐。幸运的是，我的小拇指比小若短了一小截，感谢上帝！这唯一的小差别让我理所当然地成了妹妹。

开始的时候，我和小若的相处也算得上亲密无间。但有一天，小若却不想再当姐姐了。

“可是我的小拇指比你短！”我争辩道。

“你可以天天和妈妈撒娇，而我却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不得不什么都让着你。”小若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这可真是稀奇事！骄傲如她，即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打，她也倔强得不肯掉一滴眼泪，此刻她却在哭。这时候我的正确做法该是轻轻揽过她的肩，拍拍她的背。但是，谁让我是她妹妹呢，哪有妹妹像哄小孩一样哄姐姐的道理？

“你说，为什么会有妹妹呢？”我静静地开口，此时小若也因为我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而忘记了哭泣。

看她茫然的眼神，我再度开口：“父母们为什么要生第二个孩子，不就是因为姐姐不够好才会有妹妹的吗？”

小若的眼神由茫然渐渐有了一丝难以置信，进而透露出深深地绝望：“小……小羽，你什么意思？”

见她不肯面对现实，我深深在心里叹了口气：“小若，你不够好，你总是爬墙溜出去玩，把不及格的试卷藏在床垫底下，还总爱乱花钱，买一堆无用又劣质的化妆品，你……”我歪着头想了想，

“你无可救药，谁有你这样的女儿简直是噩梦！”我顿了顿，上次杨老师是这么说的吧？

小若第一次打了我，我却无所动，因为我乖巧懂事，成绩好，长得也比她漂亮，老师同学们都喜欢我，不差她一个。

但我们的战争却就此打响。小若大概爱上了打我的滋味，或者这是她表达心虚的方式，反正身为小太妹的她打起妹妹来丝毫不手软，并且，她打人很有技巧，除了疼以外，第二天表面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因而告状也无济于事，没有人相信我。

后来，便有了星期一的约定。

“为什么是星期一？”

“没有为什么，”小若不耐烦地摆摆手：“就当我是想多放一天假吧，记得去上课哦，姐姐~”说完她故作可爱地一笑，还朝我眨眨眼。

我一阵恶寒。

“搞得好像你周二不翘课似的。”我心里默默想着，但每周一还是认命地背上书包作为姐姐去上课。

我只求她不打我。

（三）

我们的和平只维持了一段时间。

“一周只当一天姐姐是不是太便宜你了。”不记得是哪天下午，反正是个昏暗狂风大作的午后就对了，小若穿着一件根本遮不住几寸皮肤的衣服，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说道。

“哦。”正在替她写作业的静静地应了一声，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反抗她会被打，不回答也会被打。

“再加个周二怎么样？”

“只有周一，”我放下笔：“我们说好了的。”

“谁跟你说好了！”她像条蛇一样“嗖”地从沙发窜了起来，配上她那浓浓的烟熏妆，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是姐姐，你得听我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旁边，手里把玩着一封信，我一惊：那是曾经我偷偷写给校草的情书，但被他狠狠拒绝之后，我就扔了它，此刻它却在姐姐手里。

“这个被妈妈看到就不好了哦，优秀的妹妹~”

我低下头，默默攥紧了拳头，然后猛地伸手，想夺回来，没曾想她动作更快，脸上却依旧一副玩世不恭、云淡风轻的模样：

“哎哎哎，抢什么抢，你抢不过我的，别忘了你的小拇指比我短一截。”她摇摇手里的信，魅惑地一笑。

我知道她在威胁我，但同时也知道，如果我答应了周二，就会有周三、周四……直到我彻底变成姐姐。

可我别无选择。

（四）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某个午休时刻，我一个人坐在天台上，试图想出摆脱苦海的策略。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会儿，因为上课铃还没响。但是当我回过神时，楼下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我错愕地从天台上站起来，却引起底下一阵骚动。

“同学，听我说，”下面似乎有人在朝我喊话，但是风太喧嚣了，我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正欲弯腰听清楚时，我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

“小羽，你在干什么！”我转过头，看到小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着她踉跄的身影越来越近，我不禁再次在心里感慨：我们如此相像。突然间，我豁然开朗——

对啊！我们如此相像！

我的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起来。

（五）

“小若！”

医院里，我看到妈妈哭着扑向那盖着白被单的身影，我站在那儿，很好奇这次妈妈是怎么分辨出我和小若的。

我明明就站在旁边，穿着和小若一模一样的衣服，背着一模一样的包，我就站在那儿，可是她却忽略了我。

为什么有人会忘记小羽呢？小羽如此优秀，比躺在那里的小若优秀一千倍一万倍。

因为此刻小羽还在妈妈的子宫里酣睡呢。哦不，也许她不叫小羽，可能会叫小云或是什么其他可爱的名字，不过我却无从知晓了。

你问我是谁？

今天周一，我是小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