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再无云长。

                      罗汉峪中，回马坡上。

                                    （一）

一点幽光硬生生撕开夜幕，死一样的惨白。我记不清厮杀了多少重围。“主公啊！二弟有罪！”回头看向仅剩的十几名残兵和我的平儿，锐利的寒风刺的我睁不开眼。

极力望向峡谷尽头，望向西川。我想象着带领万千卒众再次奔向谷中，浩浩荡荡，狂沙飞扬。我也想象着一刀斩小儿孙权于马下，报此围困之仇。可现在我的青龙刀却越发沉重，胯下胭脂兽也惊抖不止。

两边是悬崖绝壁，抬头望去，从崖峰挤进来的惨淡白光令人头晕目眩。谷道如瓮，山涧逼仄，峰顶古木枯瘦，谷中乱石林立。这一道必经的羊肠峡谷杀机隐现，我明白只有从这里闯出去才能回到西川，见兄长，得救兵，再夺荆襄。

                                    （二）

记不清有多久没正经吃过一口草料，只感觉无数的汗水顺着我的鬃毛流淌而下，分不清是主人的还是我的。

主人呀！不要迁怒于我的颤抖，这不是害怕，是我力竭啊，只希望尽我全力护您周全。我知道你正在受难，我真希望肋下生出双翅，载着你飞过这崇山峻岭，飞向西川。

我能看到前路尽是绊马索，放到往日，我定能一跃而起，傲立而视，可现在我办不到，我不知道将会在哪道绊马索下长卧不起，不知道还能护主人多久。

                                    （三）

赤兔胭脂兽豁去性命地抬起双蹄，一连跳过几道绊马索，几声嘶叫恍若龙吟虎啸，冲向云霄，撕裂天际。可它终究是马，四条马腿像是秋风里的黄叶连连打颤，终没能躲过所有绊马索，一声长鸣，轰然倒下。

吴兵军众喜见人仰马翻，蜂拥而至，即刻将关羽绳捆索绑起来。

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赤兔马艰难地站起身来，它往关羽的身前跑，还想载着主人突出重围，杀回西川。可它不会明白关公已经被绑，只是死命地撕咬敌众，左冲右突。可怜的赤兔马呀，再次倒下，口吐白沫，就这样先主而去。

那一晚，誓死不降。

那一夜，再无云长。

一剪残阳染红了半边天，像是从关羽落地的头颅中涌出的血迹。

一双凤眼透过凌乱的五绺长髯直勾勾地盯着西川，汉寿亭侯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去。

千年之后，书外的你我也终不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