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很多年前,每天一大早出门,迎面都会是祝奶奶的笑脸和一句:“上班去啊?”
祝奶奶是住在我家一楼的邻居,人很客气。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75岁高龄,佝偻着背,常年寡居。我们曾在一个小区里住了三年。
其实,祝奶奶还有一个伴儿,是她收养的一条流浪狗,名字叫“园园”。园园很听祝奶奶的话,因此成了祝奶奶唯一的心灵寄托。
祝奶奶是个勤快人。她每天起的很早,我出门的时候,她正拿着扫帚扫门前的落叶。
祝奶奶讲地道的吴越国方言,在我一个北方人听起来和外语没什么两样。但是,渐渐的,我听懂了她和我打招呼时经常说的几句话:“回来了?”“吃过饭了?”“出去啊?”
祝奶奶的门口常年放着一把椅子,以方便她“工作”。祝奶奶的工作是收集邻居们丢掉的“可回收垃圾”。没错,她的视线每天盯着垃圾桶的方向,有人下楼丢完垃圾,祝奶奶三步并作两步走,连忙跑到垃圾桶旁边,把能换钱的纸箱、纸盒、矿泉水瓶等捡出来。她通常在门口坐到很晚,因为有的邻居是晚饭后才下楼丢垃圾。
难以想象,10多年来,祝奶奶就是靠着邻居们丢在垃圾桶里的可回收物维持生活。
后来,听同一个小区的老人讲,祝奶奶是一个可怜人。她年轻的时候,嫁给了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每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祝奶奶经常被打的浑身是伤。由于祝奶奶不被自己的男人疼爱,同村的人也都低看她一眼。祝奶奶跟她的男人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在语言习惯方面,几个儿子深受他们的父亲的影响,都习惯性地对他们的母亲大声呵斥,鲜有尊重。
千禧年刚过,祝奶奶的老伴就得了脑溢血过世了,当时他们最小的儿子刚刚成家。又过了三四年,赶上村子里拆迁,政府给祝奶奶家分了四套房子,刚好四个儿子每家一套,房子给了儿子们,祝奶奶只能住在一楼的储藏室。祝奶奶对人说,她年龄大了,腿脚不便,住一楼接地气。
儿子们出息了以后,不再愿意住在拆迁房里,纷纷在主城区买了洋房,把自己的房子出租给在附近上班的年轻人,每年只收房租的时候回来两趟。但从没有哪个儿子提起接祝奶奶过去同住。每天肯听祝奶奶讲话的只有园园。有一次,下班回家,我看到祝奶奶亲切地抱着园园的脑袋对它讲话,就像一个妈妈抱着孩子一样开心。
有一年冬天,我有大概两个月没有见到祝奶奶,就连她门口的那把椅子也不见了。我开始担心起祝奶奶,希望她不会有事。后来得知,祝奶奶在晾衣服的时候摔了一跤,住进了医院里,好在没有大碍。
从医院回来以后,祝奶奶又像往常一样忙碌起来。只见她每天一大早就开始清扫门前的落叶,给自己和园园准备吃的。
我们家里人对这位寡居的老人充满了同情,都习惯把整理好的纸箱和矿泉水瓶拿到祝奶奶一楼的门口,这样她就不用去翻垃圾桶了。
祝奶奶对自己的这份工作全情投入,她很少想别的。反正孩子们不再需要她,她也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清净自在,不受拘束,不被数落。
后来,我们置换了一套大点的房子,就从小区里搬走了。我们临走的时候,把用不着的东西都留给了祝奶奶,好让她拿去换点生活费。祝奶奶连声道谢,眼睛里充满了不舍。
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大概我们搬走的一年后,有一天在下班的路上,碰到了以前的邻居,她说祝奶奶在一个冬天的夜里静悄悄地走了,当时身边除了园园,没有一个亲人。若不是园园叫个不停,街坊邻居们还发现不了。
这一次,四个儿子都回来了,他们齐心协力把祝奶奶的后事料理的风光无限,葬礼的排场在整个小区是数的着的。
认识祝奶奶的人都很感慨:在缺吃少穿的年代,一位母亲含辛茹苦把四个孩子养大成人;如今,四个年富力强的孩子却养活不了一个年迈的母亲。
在我的脑海里,经常出现祝奶奶抱着园园不撒手的画面。听以前的邻居说,自从祝奶奶去世以后,园园就不见了。不过,有人看见祝奶奶的墓碑前,经常有只狗狗在那里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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