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填词

     前言：最近看到有人在简书满含戏谑地发表了柳永的一些介绍。用戏谑的口气对历史人物进行评说本来就是作者的自由，而且确实可以增进对于历史人物的了解。然而私下里觉得柳永这样一个略带悲情的人物，被戏谑成这个样子，就可以算作误解了吧。正巧前段时间在下应邀写了一篇关于柳永的剧本，现在发出来，也算是为柳永正名吧。

由于剧情的需要，有些对话并不可考，是我自己按照当时二人的想法杜撰的。如果诸位有关于这段历史的史料，请在评论区联系我，谢谢！

柳永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鹤冲天·黄金榜上》

（一）天圣五年暮春，放榜前日，延和殿内，门下侍郎王钦若谒仁宗皇帝。

（延和殿上，仁宗赵祯端坐，王钦若上，伏地。）

王钦若：臣殿试主考官，门下侍郎王钦若叩见陛下。

赵祯：爱卿免礼，爱卿急急求见，想是拟榜已出，待朕圈点放榜罢。

王钦若：陛下所言极是，此次殿试成绩优异者皆已列出，望陛下钦点。

赵祯：呈上来。

王钦若：谢陛下。

（太监上，王钦若将拟榜递由太监，由太监呈至赵祯面前，太监磨墨。）

（赵祯接过笔勾画起来。）

赵祯：（面露愠色）：柳三变？尔等如何判决？三变文风俚俗，隐逸出世，如何得过？

（王钦若伏地叩头。）

王钦若：（恐极）微、微臣该死，微臣有、有眼无珠，糊名之后竟辨、辨认不出刘三变文。望陛下宽宥。

赵祯：起来吧。糊名之意，本就是防止考官认出考生。是朕急躁了。（扶额）召此次入榜者进宫，朕想见见，

王钦若：谢陛下恕罪，微臣这就去办。

（二）一众新科进士骑马行于御街之中 谈笑晏晏，惹人艳羡。

包拯：柳兄，陛下如此着急召见新科进士，实属罕见，柳兄作何看法？

柳三变：（笑）包拯兄聪明过人，闻名遐迩。陛下见到如此名士，想一睹真容吧！

  （二人朗笑起来。）

包拯：岂敢，倒是柳兄更为出名，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几乎让我动摇考取功名之心哪。

（柳三变沉吟良久。）

（三）大殿上，新科进士两班排列，静候陛下。

  （太监上。）

太监：皇上驾到。

  （赵祯上，坐。）

众进士：（叩头）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祯：免礼。

众进士：（起身）谢陛下。

赵祯：此次召诸位前来，一是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二是访一访朕的一位“故知”。

  （众人大惑，窃议纷纷。）

  （赵祯干咳一声，大殿又陷入沉寂。）

赵祯：看来诸位也很迷糊。诸位之中，可是有一位名曰柳三变的。

  （柳三变上，叩拜。）

柳三变：柳三变叩见皇上。小人惶恐，小人此前从未面圣。不知是否有重名重姓之虞，小人假借以蔽圣上。

赵祯：（冷笑）重名重姓之虞？朕且问你，“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出自谁手？

柳三变：（神情复杂）启禀陛下，是小人所写。

赵祯：（再冷笑）那便是了。此词写得好啊。京城内外，在朝在野，怕是皆传诵过此词，无论朕也可背诵了。

柳三变：（显然没有听出皇帝的意思，摆出新科进士特有的神气）小人惶恐，小人一时兴起，不想广为传颂，以致惊动陛下。

赵祯：（严辞）好个“一时兴起”哇，如此“一时兴起”，倒使朝廷丧失多少人才！孔子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似若词这般“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岂不忤逆圣人之意，怀离经叛道之心乎？况儒学鼓励入世为官，本为经世济民之用，怎堪以“浮名”辱之？如此之言论，岂不枉朕臻于郅治之志，效古继圣之心邪？

柳三变：（方知皇帝怒，忙叩头谢罪）陛下恕罪，小人本意绝非忤逆圣意，阻天下之大治。文人以文为命。正如文人三不朽所言，立言乃文人本分之事。落榜对文人乃是记重击啊。小人也不例外。小人落榜后，心中郁结无以抒发，遂作私词消遣。广为流传，绝非小人预料。小人惶恐，小人不敢违圣人经世济民之意，也绝不敢违圣上臻于郅治之心，望圣上明察。

赵祯：汝方才言“文人三不朽”，足征汝知文人立言之分量。汝词放浪俚俗，风花雪月，又兼以隐逸出世，怀避世寄情之心意。流俗翕然，纷抱隐逸风月之心。其真心中郁结邪？其真怀叵测之心也！

柳三变：望圣上明察，小人绝无叵测之心。小人以为，人各有所爱，这本无高下雅俗之分。王右军云：“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小人快然于风月之中，而志在平四海、安民心。窃以为二者并非不可兼怀也。

旁白：仁宗思忖：世人闻《鹤冲天》一词，流俗翕然，不知多少人才英雄自此投笔归隐。若不惩刘三变，恐假以时日民心易变，朕将无才可用，我大宋将无才可用。檀渊之盟还未几年，而边犯益剧，正值用人之际。柳三变啊柳三变，不是朕不爱才，而是朕太爱才了，休要怪朕。

赵祯：（执笔书）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勾去柳三变的名字）

柳三变：（一愣，再是叩头谢恩）谢陛下恩典，臣今后乃奉旨填词，浅斟低唱去也。

  （柳三变昂首走出大殿，下）。

旁白：刚才在朝堂之上，柳三变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发现，原来放下了多年的执念和苦苦追寻而不可得的东西之后，灵魂好似蓦然明媚轻灵，好似得到了解脱一般的愉悦盈满身心。那一刻，他的眼前，他的心中，杨柳岸晓风残月。

赵祯：（望着柳三变渐行渐远的背影，梦呓般喃喃道）唉，朕何尝不想与他一般，浅斟低唱，晓风残月。

（幕落，乐起）。

                                                           201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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