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春雪
后来，我知道，母亲的祖母喜欢凤仙花，母亲爱祖母，母亲喜欢凤仙花。
红色凤仙花
记忆中，母亲并不喜欢种花，却惟独对凤仙花例外，凤仙花，俗称指甲花。可以将其茎叶捣碎，染指甲。
结出果实的凤仙花
父亲喜爱种植花草，凤仙花，夜来香，美人蕉，小小的院子里，没有其他装饰，唯独这些花儿不断。那是我儿时美好的记忆之一。
除了凤仙花，都是父母来打理这些花儿。种植，浇水，施肥，驱虫。
有一年夏天，院内花团锦簇，好不美丽。我喜欢摆弄花，每天放学回来，便驻足观赏，只是忽然有一天，我如常回到家，却不见了那团团锦簇的花朵，几支孤零零的凤仙花，我一下子就哭了。
母亲只是淡淡地说，花儿都谢了，她就拔掉了。也省得你每天尽知道玩这些花，学业都荒废了。我反驳，说没有，母亲并不再言语。我很不解，却也没有问。已经拔掉了，说再多，已无意义。后来知道，是因为花儿太多，阴凉潮湿的环境，蝇虫也多，那天，有条小虫贪图凉快，来花间乘凉，母亲着实吓着了。
后来，小院里除了凤仙花，便再也没有其他植物的影子，小院的凤仙花，有时会开出白、粉、红，不同的颜色，白色的，母亲也会拔掉。
我不解，母亲说，她不喜欢，白色不吉利。我无语，却无法阻止，我心中圣洁的白色啊！
有次，随意的聊天，我问妈妈，喜欢凤仙花？母亲答，是。那是小时候，祖母每年都会种的花。她喜欢祖母种的大束大束的花儿，大红的颜色，“染指甲”颜色也是大红的。染指甲，将凤仙花的枝茎捣碎，包裹于指甲上，约一夜时间上色，指甲便染上了凤仙花汁水的大红。
母亲的祖母，在我的心里是令人温馨的勤劳女子，这是在母亲的描述中，我渐渐感知的。
祖母每天第一个起床，清扫擦拭，准备早餐，一切妥当，家里人陆续起床，吃罢早饭，各自忙碌，祖母清洗锅碗瓢盆。有片刻的闲暇时光，做些针线活儿，有时会为母亲她们姐没几个缝制沙包，布娃娃，手工之类，大一些的时候，祖母也会在她们从地里忙完回来之后，教她们做些针线活儿。估计着中午的农活快要干完，祖母开始准备午餐，先是准备下饭的菜，地里种的蔬菜，春天的时候，多是韭菜，苜蓿之类，夏天会有西红柿，黄瓜，豆角，秋天喜欢吃红薯叶，冬天白菜蒜苗胡萝卜比较常见。然后准备面条，这是后来日子好一些时的午餐，最初，似乎经常时玉米面和面，擀面，一大家子，10多口人，需擀制三案板面饼，切成面条。炒好下饭菜，烧好开水，准备好面条，等待田里归来的家人。午饭后，祖母照例收拾碗筷，然后休息片刻，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准备晚饭，吃饭，洗漱，休息。一天，便这样过去了。
祖母的每一天，大同小异，就在这寒来暑往中一年又一年。
端午过后不久，祖母亲自拔来一株粗壮凤仙花，将枝干和茎株剪成1厘米的小截，放一点白矾，捣碎。晚饭后，洗漱完毕，就寝之前，她们姐妹几个便围坐在祖母身边，等待祖母为她们的手指甲包裹凤仙花汁。
边长约5cm的正方形塑料纸片，剪得齐整规律，摞起来一摞，祖母取出一片，平铺在左手掌心，放约杏仁大小的一处凤仙花酱汁，拖起母亲的小手，手掌朝上，先是食指指甲，指甲平放在凤仙花酱汁上，包裹起来。依次是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就这样她们姐妹几个依次等待祖母为她们包裹指甲。“夜里不能放屁哦！”祖母微笑着说，“不然，明天早上，指甲颜色就不是大红色，而是屁红了哦！”她们也都“哈哈哈”笑起来。
次日大清早，祖母会依次帮她们打开包裹的塑料纸，看看指甲染的颜色如何？大多数都是很满意的红色。大家欢喜一片，比着谁的颜色足，谁的更漂亮，嬉闹一番，心里都是欢喜的。
祖母每一年都种植凤仙花，每一年为她们染指甲，即使母亲后来出嫁，祖母依然会特地为她留一株枝繁叶茂花朵鲜艳，枝干粗劲有力的凤仙花，等待某个夏日的黄昏她回来染指甲，从未间断，直到祖母去世。说到这里，母亲的眼里泪花点点，许久，没有再说话。
母亲的祖母最喜欢凤仙花，在那个年代，或许其他花太奢侈，祖母只种凤仙花，红的，粉的，白的。我问母亲，为何后来独爱红色，母亲说，祖母去世，按照村里风俗，需戴白色的孝布，女子的孝布，很像白布的头巾，从那时起，不喜白色。
从母亲记事起，每年春节过后，麦苗返青，碧油油一片大约春分过后不久四月时分，祖母便会拿出前一年收获的一大包凤仙花籽，翻松院里亿平方米的土地，撒上花籽，施些农肥，约一周时间，小小的嫩芽破土而出。
祖母选的方寸之地，阳光充沛，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整个院落，小小的凤仙花瓣上露珠点点，柔嫩青翠，煞是可爱。母亲有时会征得祖母同意，为凤仙花浇水，祖父专为祖母手工打造的木质洒水壶，胖胖的壶身，圆润的壶嘴，有只小巧的把手，可盛放约一斤左右清水。我并不曾见过这个传说中的洒水壶，只凭着母亲的描述去想象。
凤仙花无需每日浇水，三五日浇水一次。祖母隔三差五地为小芽儿松土，施肥，用不了几日，第三片第四片......叶片越来越多，枝茎也慢慢长高长粗。待到端午前后，长出了第一个花苞，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总是给人无限的遐想。不几日，花苞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开出大红色的花朵来。
院中的凤仙花
母亲就是在这年复一年的时光里，看着祖母种凤仙花，浇水，施肥，长成硕大植株，剪下染指甲，结籽收获的过程中慢慢长大的。
后来知道，凤仙花能驱蛇，这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单单喜欢在院中种凤仙花了。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凤仙花在母亲心里，已不仅仅是一种花。那是她整个童年，青春的记忆，更是对祖母深深的怀念。
凤仙花，之于母亲，是缅怀，记忆，思念。祖母，之于母亲，不仅仅是祖母，她是母亲的启蒙老师，勤劳，善良，她无需可以学习，早已耳濡目染，成长为祖母般的女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