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山往事】雪季

【嘉山往事】雪季

                “雪霁天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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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在岭南之地，但因为山高路陡，气候并不温暖湿热，反而四季分明，颇有苏杭地带“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韵味。

小时候每至隆冬，家里的屋檐下会垂挂着长长的冰柱子，冻了一晚上的草啊、树叶啊，上边都会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冰片，轻轻揭下来还可以看到树叶清晰的脉络。

下雪是一个诗意的过程，天一开始是阴沉沉的，然后会下一层冰雹一样的沙雪，哗啦啦的砸在玻璃上，像唱歌一样，如果你肯一直盯着天空，就会发现有细细的棉花雪落下来，然后慢慢的变大变多，开始像扔棉絮一样落到地上，很快就不见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地上就会铺出一层白毯，这时候小朋友们就能欢快的跑出门了，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在茫茫雪地中像一群笨拙的熊。整个世界都是安安静静的，空气中全是冷冽的气息，没有鸟鸣，也没有虫叫，只剩下大团大团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

我小时候最盼望下雪，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磨磨蹭蹭不肯起床，想着今天会不会下雪，如果下大雪会不会压塌老树，这样会不会就不用上学了呢？可惜这样幻想的场景一次都没出现过。

随着拖延时间的推移，母亲唤我起床的语气也由温和转为粗暴，雷霆万钧之前，我迅速的穿上衣服背好书包，拿着母亲给我准备的早饭准备出门。出门前祖父招手叫我过去，从兜里掏出一把烤熟的栗子，笑眯眯的放到我手心里。冬天的烤栗子多香啊！壳上还带着细细的草木灰，捧在手里热乎乎的，想必是听到母亲叫我起床时，祖父用炭火现烤的。推开大门，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没脚背了，看不出往日的痕迹，我穿个小棉鞋，边踩边走，很快鞋子就被冰雪沁湿了，一整个冬天脚都是冰凉冰凉的。

南国的雪季并不比北方短，目光所及的山峰上，入冬后都带着一顶白帽子，山顶上已经满是积雪啦！冬日里学校的日子不算好过，即便有太阳，阳光洒在身上也是没有温度的。上课时偶尔也会出现墨水被冻住不出水的情况，这时候大家就会把笔尖对准嘴巴，大声的哈一口气，一会儿就出水了，所以课堂上哈气声总是此起彼伏。

上了初中后我便开始住校，学校里棉被单薄，半夜经常有冻醒的情况，一旦醒来双脚冰凉便再难入睡，所以半夜时分我总是打一盏不算亮的手电筒，窝在被窝里看小说。当时睡我临床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姑娘，笑起来有个小梨涡。她见我夜夜失眠便提出和我一块儿睡，两床被子加在一起，挤在一米二的小床上，夜里总算能熬过去了。睡前她还会去饮水处排队灌热水袋，回来后我们就就抱着热水说话，冬天的夜晚长，我们也曾说起过今日的作业，明日的梦想，偶尔也有白衣的少年，少女的情怀……一整个冬天都很长。

漫长的冬天除了诗意情怀，也有不少负面情绪。入冬后我们身上、手脚上、耳朵上开始陆陆续续的长冻疮，有的同学只发一两处，有的却是十分严重，需要停课治疗。那时我手上有一个冻疮，患处皮肤发红发痒，经常被我掐出十字花印。她也长了冻疮，四个全爆发在了脚趾上，白天冷了太疼，夜里暖了太痒，折磨的她昼夜不爽。后来父亲听说我发了冻疮，给我送来了四五款基础药物，止痒的润肤的消炎的应有尽有，她难受时我就给她上药，偶尔我半夜醒来也会掀开被子给她多擦一次药，她知道后反而很害羞：“你这样捧着我的脚，我总觉得奇怪。”

后来我们俩私交甚好，也曾在橘子成熟时去她家住过几日。大学临行前她送我，说是要与我长长久久的好下去，她若是恋爱了结婚了一定告知我。后来时移势易，我也仅从朋友圈得知她近年情况了。

前几日她给我打来电话，寒暄许久后告诉我：下雪了。于是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问道：“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我是想着小时候我们天天盼着下雪不上课……”“嗯，”我打断电话那头的声音，“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