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绛城闹市
武宫告祭甫毕,尊奉正卿智瑶为智伯,公孙骄正想在这当口为墨翟讨得一官半职,为今后翻盘做准备。智伯面上略微有一丝不快,却又转瞬消失,仿佛根本不曾有过。昏昏欲睡的老将魏驹终于睁开眼了,与身边的小将韩虎耳语几句。小将韩虎便愣冲冲反对道:“君上不可鲁莽!”
次卿赵无恤欲言又止,见智瑶仍木偶般静坐,便默默地坐回几案,仿佛心里在算计着什么,却又不露痕迹。
公孙骄见三卿各个心怀鬼胎,智伯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韩赵魏果然事事与自己这个国君作对,估计智瑶是摆不平他们,顿时心头火起:“韩虎,你竟敢拂寡人之意?”
“臣下不敢,这都是魏老将军叫我说的!”看似心无城府的韩虎道。
“魏卿,可有此事?”公孙骄怒目射向装睡的魏驹。
“君上,老臣方才神游物外,不知诸位所言何事?”魏驹见国君大发雷霆,便开始装糊涂。
“赵次卿,你以为墨翟当绛城县司马如何?”公孙骄又转向赵无恤。
“臣下,臣下——”赵无恤说着用眼瞟了智伯一眼,“臣下驽钝!”
“莫非你们也想将寡人赶出这晋国?”公孙骄厉声道,“这国君之位,是你们请寡人来坐的,既然诸卿各有大才,还要寡人何用?”
“君上息怒!”智伯慢悠悠道,“兹事体大,还是日后再议,我晋国当务之急是如何分封范氏与中行氏采邑!”
公孙骄在孟津渡见智瑶护卫有功,而且与自己的父亲有旧,原以为此人是周公、管仲之类的忠臣,没想到他这个正卿坐得稳如泰山,三卿都唯他马首是瞻,好一个大奸似忠的智瑶,悔不该尊你为智伯,不过历来明君对付权臣都是先把他们捧得高高的,激起众怒,待他们心存懈怠之时便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力量,将其一网打尽。
公孙骄装作非常疲惫的样子道:“今日不谈国事,不谈国事,寡人还未曾好好领略绛都风光呢,国事明日再议!”
“恭送君上!”智瑶带着众卿齐齐跪地,一副忠心不二的样子,好似一方石像般岿然不动,待国君的身影消失后方才起身。
三月春风吹得人醺然欲醉,绛都四处绿柳成荫,美景怡人。城内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公孙骄始终参不透智伯此人究竟是忠是奸,说他忠吧却将三卿当棋子般玩弄,而且还指使韩虎反对自己的第一条任命,说他奸吧他却毕恭毕敬,自己走在长达五里的武宫正道中一直跪在地上。
其实这些城府颇深的权臣大都如此,就算里面烂到根儿了也轻易不会在面子上给国君难堪,他们也不想在礼制上给政敌以口实授人以柄,像鲁国三桓那种“八佾舞于庭”窃用天子仪仗把孔老夫子气得“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乱礼之事在晋国一般不会发生,如吴王夫差向鲁国强征百牢晋国权臣更不屑为之。
鲁国最恪守周礼“尊尊亲亲”的原则,就算是你作乱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成语“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主人公庆父在鲁国连连弑杀两任国君,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国际影响,可他的后代孟孙氏还能身为三桓之一,在鲁国叱咤风云数百年,这便是血统胜过法律、刑不上大夫的“春秋大义”原则。正因为知道鲁国讲究周礼季孙氏才敢不理智地“八佾舞于庭”盗用天子仪仗,而吴国身处南方蛮夷之地,一个认同中原礼法的延陵季子都会爆得大名,吴王夫差僭越称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何况向鲁国征用超越十多倍的百牢。
而晋国则不然,虽说对周礼不甚看重,但自晋文公以来任用的卿士大夫大都是异姓,而且内斗十分激烈,历来晋国的权臣虽然欺凌国君的事儿也没少干,甚至弑君犯上,但至少不会在礼制上给自己留破绽,没想到此事却让公孙骄困惑不已。
公孙骄原来只想和墨翟出来散散心,不料蒲姬非要跟来,公孙骄也便同意了,临行前对二人叮嘱一番,记得要称自己为公子,这样才能达到微服出巡的效果。
“公子,你看,这拨浪鼓多好玩!”蒲姬像一只小燕子般飞到货郎摊上叽叽喳喳道。
“拨浪鼓三文一个,姑娘买一个吧!”热情的小货郎道。
“那便买吧,想要几个就买几个!”公孙骄想来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对蒲姬也好不到哪去,连个拨浪鼓都稀罕成这样,便笑着应允了。
“墨翟,快拿钱来!”蒲姬迫不及待道,“我要这个女娲娘娘图案的,一个就行了!”
墨翟刚拿出钱来,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道:“不准买,这拨浪鼓都是我的!”
“这位姑娘,要买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呢?”公孙骄只见那位姑娘个头不高,清清瘦瘦,梳个马尾辫,还是个黄毛丫头。
黄毛丫头打量了公孙骄半天,觉得有种似成相识的感觉,当下问道:“咦?你是?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这丫头,怎么见谁都叫哥哥啊!”莫非这黄毛丫头还是故人,公孙骄有些疑惑。
“阿骄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黄毛丫头抱着公孙骄道,“快说,有没有想我,阿骄哥哥!”
这丫头怎么一见面抱着自己不放啊,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下,公孙骄有些难为情,挣脱了黄毛丫头后问道:“你是那个那个谁呀!”
“野丫头,你能不能矜持点!”蒲姬嘟嘟囔囔道。
“现在才想起我是谁了,阿骄哥哥!”黄毛丫头道。
“你不就是那个那个谁嘛!”公孙骄想蒙混过去。
“我才不是野丫头呢,阿骄哥哥,快告诉她我是谁!”黄毛丫头道。
“其实,我还是不晓得你是谁!”公孙骄道。
“我是你的无瑕妹妹啊!”黄毛丫头又问道,“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过家家的。”
“你是赵无瑕?”从名字上来看,估计是赵无恤的妹妹,公孙骄便问道。
“你终于想起我了?阿骄哥哥,你怎么回来了?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娶我啊?”赵无瑕道。
“没羞没臊的臭丫头!”蒲姬有点吃醋道。
“话说无瑕妹妹,你怎么要买这么多拨浪鼓啊?”公孙骄问道。
“二哥说你在成周,成周有洛水,我想买光这全城的拨浪鼓,写上我想对你说的话儿,然后放在黄河里,看能不能流到洛水被阿骄哥哥你捡到啊,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拨浪鼓的。”赵无瑕道。
“哦,原来如此啊,不过我们都还小,成亲还早了些吧!”公孙骄尴尬道。
“不小了,我明年就要行笄礼了,到时我再等你三年不就得了!”赵无瑕道。
“我看你这个野丫头不会洗衣做饭,嫁给谁都只会好吃懒做,早晚会被夫家休掉。”蒲姬道。
“谁说我只会好吃懒做,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我养了一只斗鸡,三只蟋蟀,我的绿将军蟋蟀可厉害了,能打败全城的蟋蟀。”赵无瑕振振有词道。
“斗鸡?斗蟋蟀?这也算本事?”看来这赵无瑕完全是一副大家小姐,整天知道贪玩,公孙骄道。
“阿骄哥哥,你嫌弃我了?你真的不愿意娶我了?”赵无瑕有些失落。
“无瑕妹妹,这个小白脸不娶你,你智颜哥哥娶你啊!”一位翩翩公子走来!
“智颜你滚开,我讨厌你!”赵无瑕道。
公孙骄怀疑自称智颜的少年是智伯家的子侄辈,没想到如此恶俗的桥段竟然出现在绛都城。
“无瑕妹妹,有智颜哥哥疼你爱你,你怎么舍得让我滚开呢!”智颜说着便对赵无瑕动手动脚起来。
“智颜,你……讨厌!”赵无瑕灵巧转身,躲开了智颜的魔爪。
“公子,要不要出手?”墨翟小声向公孙骄请示道。
公孙骄想试试自己的身手,便摇头没让墨翟出手,只听那智颜仍笑嘻嘻道:“无瑕妹妹,我父亲是当朝正卿,现今正在向你们赵家提亲呢,谅你那个软蛋二哥也不敢拒绝,你还是从了哥哥我吧!”
“我和阿骄哥哥从小便有婚约,他嫌弃我我会改的,他就是天天打我骂我我也不会嫁给你的!”赵无瑕有些招架不住了,“智颜,我们都还小,人家还没行笄礼呢,你为什么那么心急啊!”
“啧啧,让哥哥摸摸哪里小了,哈哈!”智颜道。
“住手!”公孙骄喝道。
“这个小白脸是谁?”智颜挥拳朝公孙骄扑来。
“看我天马流星拳!”公孙骄把自己从墨翟处学来的散打招数杜撰了个新名字。
没想到智颜此人端得险恶,一招黑虎掏心只扑公孙骄下盘,公孙骄踉跄欲倒。
“哈哈,看我今天不宰了你这个小白脸,还敢勾引我无瑕妹妹!”智颜拔剑准备将公孙骄大卸八块。
“智颜,不要杀我阿骄哥哥,他可是先君的堂弟啊!你伤不起的!”赵无瑕道。
“先君都被我父亲赶跑了,他一个落魄公子,本少爷惹得起,哈哈!”智颜说着持剑朝公孙骄身上招呼上去。
“流星蝴蝶剑!”公孙骄剑走游龙,毫无章法,看来自己这身手实在上不了台面,惊呼道,“风急,撤乎!”
墨翟听得公子暗号,抱起公子疾走,后背露出破绽,眼看智颜的剑将来刺向自己,忽听得叮叮两声响,智颜惨叫一声:“啊,我的手,流血了!”
公孙骄回头却见智颜的剑已掉在地上,右手上鲜血淋漓,像是被什么暗器打中了,仔细一看却是两根竹签。
“小白脸,你竟敢用暗器伤人,卑鄙无耻,我一定要告诉父亲,将你满门抄斩!”智颜狼狈而去。
“公子,你有没有受伤?”蒲姬关切得问道。
“阿骄哥哥,原来你还深藏不露啊!”赵无瑕道。
“不是我打的,墨翟,没想到你暗器手法如此了得!”公孙骄问道
“公子,属下根本不会暗器,定有高人助我们!”墨翟倒是不贪他人之功。
“前辈高人,相救在下,可否现身一叙?”公孙骄道。
树影晃动,寂静无声。
“赵无瑕愿拜高人哥哥为师!”赵无瑕虔诚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若要寻我,首阳山巅。”只见近旁一颗柳树上白影蹿至一匹白马之上,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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