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
我是姥姥家长大的小孩儿,童年时光,以及寒暑假期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
我内心所有的柔软,都来自这段时光的影子。
假期临近,舅舅会准时骑上摩托车来接我。
也有时,是我和妈妈挤一趟8路城际公交车,往返在我家和姥姥家之间。
车上的人总是很多,妈妈把我和行李一起从窗户送进去,很多时候,上车时还算丰满的点心,下车时就干瘪了。
下了公交,离姥姥家还有一段距离,我们站在路边偶遇好心的街坊、老乡。
淳朴的乡下人,匀我们一把凳子或是拖拉机的一角,再给上一床厚被子。
沿路要经过一段地下道,看不到边际的农田,还有形形色色的工厂。
最喜欢的莫过于方便面厂了,那时候的方便面算是稀罕物件。
姥姥家总是一次买很多,用不同的方法烹饪,煮的、炒的、干吃的。
炒方便面味道最好,加入炒鸡蛋和青菜,是我幼年时期最美好的滋味之一。
回家这个概念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就牢固的驻扎在我的心头,不管身处何方,回家是我们空闲下来的首要任务。
上大学的时候,要周转近3、4个小时的公交、大巴或者是火车。
军校的制度比较严谨,每周爸妈都会打电话帮我请假,也要回家。
想来,这并不是一个个体行为,或许是“臭味相投”吧,我身边的友人,无论身处何方,北京、上海、美国或者更远的地方,我们总要排除万难回到家乡。
并不是眼下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也不是我们不愿意社交、游玩,或是聚会,我们只是用最朴素的归巢表达着“父母在不远游”的简单情感。
/村小学/
打我记事起,姥姥姥爷还没有退休。姥姥是村小学的语文老师,姥爷是校长。
他们不上课的时候,就在家教我写字,我用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粉笔把堂屋的地面写的满满当当。
不到3岁的样子,已经写得一手好字,认识了身边所有亲人的名字。
尽管后来疏于练习,但是姥姥教给我的横、竖、撇、捺的轨迹,描绘了我为人处世的端正和挺拔的愿景。
姥姥上课的时候就把我带上,有时我呆在姥爷的办公室里,帮他敲上下课的铜铃。
那时候的我,带着稚童的无知,把掌控铜铃,理解为赋予了极大的权利和责任,经常篡改上下课的时间......
有时,我跟着姥姥上课,她在讲台上,我就在讲台下。遇到交头接耳的同学,毫不留情的拿起教鞭。
再长大一些,姥姥希望我跟着一年级的孩子们学习文化知识。
她一早给我准备了崭新的板凳,帮我送到学校。
大操场上,坐了3、5排的孩子,我被安排在第一排。
然而,我只去了一天,就哭闹着再也不肯去了,其中的原因我实在想不起来,但是那一天我哭闹着不肯出门的样子仍记忆犹新。
像极了我家臭儿子儿子不愿意上幼儿园时的样子。
不去上学,索性跟着远方亲戚或周边邻居家的同龄孩子玩儿。
农村的乐趣是贫乏的,但是也是丰富的。
我最喜欢村大队旁边的供销社,那里有一毛钱十根的粘牙糖,一毛钱5根的玉米棒,还有1毛钱两个的米花球。
姥姥家橱柜最上面有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或多或少有几毛钱,我拿上去买上一些,变着花样的吃。
长长的玉米棒五颜六色,我把他们掰成长长短短的套在指头上,就像现在的孩子吃妙脆角一般。
说起吃,还有一则乐事。
那时,新乡已经流行起了酸奶,是玻璃瓶装的,用薄薄的纸附在瓶口,扎上一根皮筋固定,用塑料管轻轻一扎就有一个口子。
爸爸妈妈给我订了一年的酸奶,每天放学有阿姨送到家门口,一天一瓶。
渐渐地,我把喝酸奶当作习惯。来到姥姥家,喝不到了,就坐在祭祀祖先的桌子上哭闹。
姥姥事后苦恼了好一阵子,到底什么是酸奶呢?
/夏天的故事/
夏天的时候,我跟着村里的表哥,扯起一个大网,在村边的池塘捞泥鳅。
大大的渔网至少要四个青年才勉强拉扯动。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环境污染,池塘里满是小鱼、小虾,我们的收获还是不少的。
看着我小,大哥哥们就欺负我,只给我一条黄鳝,我兴奋的带回家要给家里加个肉菜。
从不宰杀活物的姥姥,强忍着不适,给我炒了一盘鳝丝,还交代我再也不要带这类东西回来了。
可是,我陆续又带回来了长出两条后腿的蟾蜍,到处扑腾的蝙蝠,以及数不胜数的蜗牛和蝉......
那时候的夏天没有空调和风扇,姥姥给我们餐后备上凉滋滋的西瓜。
再把堂屋的地上泼上凉水,铺上凉席,满满当当的躺满了人。
那时候,就觉得凉爽的不要不要的,比起现在睡在空调屋里还要舒适一些。
隔上三五天,姥姥给我们这群小辈洗头发、洗澡。
打好两盆热水,早早的蹲守在院里的大树下,趴在姥姥的腿上,任她把一款淡蓝色的名叫海鸥的洗头膏变成泡沫,变成水花。
洗澡更是有趣,不知何时,姥姥家的一角装了一个浴缸,平时不洗澡的时候就养上几条大鲤鱼。
准备洗澡之前,把鱼捞出来,把落叶收拾干净,一群孩子挤在其间,乐趣无穷。
/冬天的故事/
冬天的时候,屋里早早准备了火炉。
姥爷特别勤劳,又善于创新和改造,早早的把屋外的一角码好煤块。
想起来,我在姥姥家长到10多岁,竟然连换煤球这种活都没怎么做过。
天黑的早,大家围坐在火炉边找各种事情做。
我最常干的活就是嗑瓜子,倒不是我喜欢吃。
妈妈喜欢,我又想妈妈,就把瓜子一个个磕开,把瓜子仁攒起来。
爸爸回忆,那个假期我给妈妈磕了近1斤的瓜子仁。
临近过年,傍晚是最忙碌的。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我们要开始筹备年货。
姥爷提前准备好瓜子、糖、锯条,还有蜡烛。
我们小辈儿忙着把糖和瓜子装进袋子,用锯条固定封口处,在蜡烛上一烧,就完成了最基本的分装和包装,我干起来乐此不疲。
每年的大年初一,按照当地习俗要起五更。就是五点种起床,吃完饺子,就挨家挨户的拜年。
家里条件不错的给孩子们准备5毛到1块不等的压岁钱,条件一般的就备上些瓜果糖豆,再交换些饺子,算是完成了整个村庄的情感交流。
我总是央求着姥姥,一定要在5点钟叫醒我,可是醒的次数少,睡过的次数多。
整个新年里,村口被支起超级大的秋千,可以坐着荡,也可以站着荡,飞的高的时候,好像能飞到天上一般。
村里组织了丰富多彩的新年活动,有踩高跷、有敲大鼓......这项风俗延续至今,直到近几年我还回味无穷,带上儿子重温这段儿时的滋味。
到了晚上,姥姥把家里仅有的一个暖炉装上开水,放进我的被窝,躺进去的时候,床和被子都已经暖的冒泡了。
/爱的传承/
我渐渐地长大,学业变得越来越繁重。
寒暑假期间,不是被繁琐的培训班牵绊,就是被堆积的作业拖累,回姥姥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姥姥姥爷偶来看我,临走的时候,我哭得不能自已。
姥姥提出送我一个礼物,就在家对面的小超市,我买下了心仪已久的黄色小狗造型的闹钟。
保存至今,指针滴答依旧......
斯人已逝,我许多年都不愿意踏上那片土地,老屋破败了不少,烟青色的墙砖已经斑驳得掉了好多层,像那些逝去的数不清的岁月。
这里有我童年的点点滴滴,想来,是因为怀念,不想来,是因为怕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所以,不常回去的原因,忙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纠结。
离开小时候,我有了自己的生活,我的儿子、女儿也成了姥姥家长大的小孩儿。
他们相较其他的孩子拥有更加完整和纯粹的幸福,因为姥姥把对女儿的爱无限放大到祖辈的身上。
他们愿意终其一生锲而不舍,去寻找这一角色的终极意义,阐释其真正价值,发掘它所包藏的诸多可能,这,就是一件了不起的功业。
如果一定要问他们“伟大”在何处,也许便是它代表着某种人类自尊、自主以及向上而生的决心。
我怀念过去单纯而美好的小幸福,怀念姥姥细雨润无声的身教言传。
让我在现实的世界里身披铠甲,心有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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