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爸爸和妈妈之间没有爱情！
可能是因为，受电视剧里那些手挽着手一起并肩于夕阳下拉长着的身影的影响；又或者是，夫妻俩尽管年纪大了，那种带着赌气意味的嗔怪！
很多年来，我脑子里总有这么一幅画面：五十多岁的妇女在沙发上低着头安静地织着毛衣，时不时向后面扬扬脖子，抖抖肩膀。对面坐着个头发半百的中老年小老头子，正严肃地盯着手中的报纸。
“老咯！不中用咯！”
妇女一边喋喋不休，手下的活计却并未停下。
对面那个精瘦的小老头儿，从报纸里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抹淡淡的不耐烦，透过厚厚的老花镜缝隙，偷偷瞄了一眼那个爱抱怨的女人，嘴上也不饶人道:
“谁说不是呢？成日里在我耳边嗡嗡唠叨！我看你啊，没准儿更年期又回来咯。”
说罢，抖抖报纸，继续埋下头。
“说什么呢？你个臭老头儿，你也不看看你那一头的白发，还带个老花镜。”
她不乐意了，赌气将手上的针织半成品扔一边，可不过三秒。又重新捡了起来，叹了口气道:
“谁说不是呢！老咯老咯。”
那个老头儿又偷偷摸摸瞥了她一眼，语气颇为无奈:
“谁说不是呢！岁月不饶人呐！”
摇摇头，又将头埋进了报纸里。
那时候，正是初晨，阳光熹微透过窗帘缝隙，悄悄从他半白的头发丝跳到她织毛衣的拇指上。
那时候啊，岁月是真的静好。
爸爸妈妈他们应该属于，卡在上个世纪和我们这个世纪中间的人。思想上嘛，既有爷爷奶奶他们那一辈的些许顽固与保守；却也有些许我们这个时代的嘻哈气息。
那时候，车马很慢，路很短，爸爸就这么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妈妈。
妈妈说，爸爸那时候像个闷头小子似的，话很少，媒人带他上门的时候，他害羞内敛得像个闷葫芦。
妈妈也说，那时候她背东西去卖，遇到了爸爸，爸爸就把她的东西给背过去了，然后就把妈妈拐回了家。
我不知道，他们的故事里，哪个是真的版本，哪个是假的。但妈妈却真的，这一嫁就是二三十年。
她偶尔累得发火的时候，也会怪当年外公不长眼，将她放到了这里。有时候，我看到爸爸在偷偷的歪过头偷笑。
偶尔，爸爸忙得不可开交，也会气耸耸和他吵会儿架，然后，妈妈也总是不理爸爸。
“你不打电话问问你爸到哪里了啊？”
我看见，妈妈的眼神里，有期待，也有爸爸一天没有打电话回来眉宇间的赌气。
我调皮，心里偷笑却不语。
“你自己打呀！”
那个傲娇的大女孩，语气里带着丝丝躲闪的意味，反倒是将锅甩给了我。
“你爸他是去赚钱给你们读书。”
我理亏，闷闷道:
“我发微信问了，他下午四五点就已经到厂里了的。”
她这才故作淡定，去忙手里的事。
我在这边，她在那边，我听见她手机的电话铃响，却听不见她接电话时的大嗓门。
我心下了然，手一抖，爸爸果然将电话打我手机上了。
“吃饭了没？你妈在干嘛？她不接我电话啊！”
我听见爸爸的语气里，有我说不出来，却特别熟悉的气氛。
这俩别扭的老小孩，看来，还得我出马咯！
我知道妈妈是故意的，没办法，总得安慰安慰我爸爸，顺便，给妈妈找个台阶嘛！
“妈可能，去喂猪去了吧！没听到。”
我踢踏着拖鞋，溜到那个差不多竖起耳朵的女人面前，将电话往她面前一摆，提高音量:
“妈哎！爸找你，诺，拿手机给你。”
“哎呀！”她手里剥豆的动作偷偷放慢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我找不到说的。”
语气里，还是赌气。
我拔高音量，故作懵懂“你刚才还让我打电话问爸到厂了没啊哎？”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声，我偷偷看见，剥豆的她，脸上挂着强行忍下去的笑容。
我心情大好，这一整天的阴霾瞬间散去了。
我知道，她总是会在他离开家的前一天，让他做这做那。他不耐烦，开始发脾气:
“你妈这怕是巴不得我一天能做完所有的活！”
然后，她黑脸，一个人躺倒沙发上。可不多一会儿，这个瘦小精悍的小老头，总是会皱着眉头又去干完所有她指派的事。
她在他离开前一天，会将整个人的依赖无限放大，因为爸爸走了，就剩她一个人撑起了所有。她只是害怕，也是在用笨拙的方式诉说自己的不舍。
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早就有了那种深深地，粘在一起的纽带，我唤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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