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45度的风景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烦躁似乎是一种比痛苦、孤独更折磨人的情绪，即便李白这样仙气飘飘的大诗人也会被折磨得食不甘味，心神不宁。

久在樊笼，趁着五一，回乡一趟。带着烦闷开车，不想说一句话。妻子伴着音乐哼着小调儿，儿子悠闲地逗着小狗，还好我的情绪没有影响到他们。

车门再次打开的瞬间，突感天明地朗。空荡荡的乡野里，满目的苍翠，轻风拂面，暖阳普照。

解套的小白狗，撒欢似的跑开，十五岁的儿子天真地拿着塑料袋捉蝴蝶。

老屋前的小路被杂草覆盖，房前屋后，野藤疯长，织成一张大网，笼盖着密密的灌木丛，连几株高大的杂树亦不能幸免。其间有枯枝败叶，陈年垃圾，烂作黑乎乎的有机质，在大雨后的潮气里黏糊糊，脏兮兮的。院墙下的多肉野蛮生长，全没了应有的雅致。坝子里，大风吹落的竹叶到处都是，不知名的野草，零零落落地长着。打开房门湿腐的空气扑鼻而来，地面全是屋顶掉落的尘灰，凳子上，桌子上，满是，竟然找不到可以落坐的地方。

长久无人打理，老屋一片狼藉。

屋外，栀子花开了，青绿的叶丛中点缀着朵朵白花，幽香阵阵。旁边，多年前父亲种下的枇杷结果了，金灿灿的，挂满枝头。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折一枝花，闻闻，摘一颗果，尝尝，树前坐下，慵懒地打个瞌睡，心也就空了，先前的烦闷竟不知所为何事。

抬头45度，蓝天，白云，艳阳，碧树，黑瓦……拿起手机，拍下这45度的风景，明丽，洁净……

又随意拍了几张，我发现只要摒弃地表的杂草，枯叶，泥泞，无一不是风景。我以为，我发现了一个真理，抬头45度就是风景。

人人都渴望风景。于简陋粗鄙的乡村而言，城市无疑是亮丽繁华的，它有一种极为精致的美。屋子里，地板光洁，窗明几净。街市上，道路平坦，商铺林立，绿植齐列。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城里人努力将自己的生活装扮成抬头45度的风景。然而越是精致的打理，越容不下沙子，所以哪怕一粒小沙都可能成为城里人的烦忧。有时候，城市，成了几百万人一起烦忧的地方。

上海，这座中国最繁华的城市，夜夜歌舞，灯红酒绿，造就了一批精致的城里人，所以一旦灾难降临，生活受阻，便乱了心性。

每一个离开乡村步入城市的人，无不是怀揣着强烈念想的。而且，只要不是太懒惰，城市总会给他们机会，给他们满足。欲望填不满空虚，精致换不来宁静，迷茫，烦闷之时，回到乡下，回到原野，看看自己的根，告诉自己：最美的鲜花，一定是开在满是污秽的泥土中的。

城市和乡村不是一对矛盾体，城市是枝叶，是鲜花，乡村是根，城市可以满足五官之欲，乡村却能滋养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