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僧衣血
诗曰：
袈裟染血净染浊，
屠刀难放是心魔。
木鱼声声催人醒，
莫教菩萨也蹉跎。
秋雨绵密，方寸茶室的檐角悬着一串褪色佛珠，随风轻晃，珠面裂纹如泪。一僧人跌撞入门，袈裟半披，左袖浸透暗红，袖口滴落的血珠坠地成莲，莲心却蜷着一只死蝉。他怀中紧抱一截断木鱼，鱼嘴衔着半张残经，经文字迹被血渍晕染如咒。
“求……求一盏净心茶。”僧人嗓音嘶哑，独目赤红如炭，右眼竟被白布缠裹，布下渗出脓血，“贫僧……破戒了。”
梦谈先生不语，取铜壶煮泉，水沸时雾气漫卷，凝出幻景——
古刹钟鸣，香客如织。僧人闭目诵经，腕间佛珠忽断，檀木珠滚入蒲团下，压着一柄生锈柴刀。刀身锈迹斑驳，却映出山门外一幕：匪徒劫掠村妇，幼子啼哭，血溅青石阶。
幻象骤碎，僧人暴起嘶吼：“不杀，则全村皆亡！杀，则永堕阿鼻！”断木鱼猛砸茶案，鱼腹裂开，内里竟藏一卷度牒，牒上法号“慧觉”已被血污涂作“孽障”。
先生拾起死蝉，轻吹其翅，蝉翼忽振，抖落磷粉如雪。雪粉沾上血袈裟，竟化出真相——
匪首伏诛时，怀中掉出一枚长命锁，锁上刻“慈母王氏，庚子年腊月殁”，与僧人亡母名讳生辰一字不差。
“原来我杀的……是胞弟……”僧人独目泣血，白布崩裂，眼窝中爬出一只黑蝎，尾针刺入木鱼，“他自幼被掳，我竟未认出！”
窗外惊雷劈断佛珠，散落的檀木珠滚入炭盆，燃起青烟如幡。梦谈以柳枝蘸茶，点于僧人眉心：“法师，可闻此声？”
木鱼残片忽自鸣，声似丧钟，又似婴啼。烟中现出幼年光景——兄弟二人溪边摸鱼，弟捧蝌蚪入瓢：“哥，养大了放生，算功德么？”
僧人浑身剧颤，血袈裟倏然褪色，露出内里一领百衲衣，补丁叠补丁，皆是亡母旧衫。他匍匐捧起长命锁，锁芯“咔嗒”弹开，藏着一粒干瘪的莲籽。
五更梆响，茶客见僧人赤足行于雨中，断木鱼化为木簪，绾起白发。三日后，古刹菩提树下多了一座衣冠冢，碑无字，只悬一串新佛珠，每颗珠面皆刻“觉”字。
更奇的是，每至夜半，殿内木鱼声自响，音调却似儿歌。老住持合十叹：“慧觉法师的《往生咒》，原是一首《摇篮曲》。”
【梦谈碎语】
你看那袈裟——
染血是孽，浣净是幡。
菩萨低眉， 金刚怒目
亦是慈悲亦是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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