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黄了

春华秋实，是到成熟和收获的时候了。

枝头的果子一个个都熟了，枝干上叶子也差不多全掉光了，果子们吸干了我身上能吸收的所有养分。果子一个个圆润润、胖嘟嘟的，颜色可漂亮了，金黄金黄的，夜里都能发出光来，看见的人都说我的枝头挂的不是果子，而是一盏盏的小灯笼。

我的果子有些与众不同，在我们这个家族里果子一般都是红色的，而我却是金黄色的。

那天，两个学生从我身边走过，一抬头他们看见了我枝头的果子，他们惊奇的喊道，呀，柿子，柿子黄了。又有一天，几个老师老远就朝我指指点点，看，柿子黄了！

没错，我就是棵柿子树。你可能会问，你一定是棵老柿子树吧？不，我并不老，按人类的年龄来类比，我是棵中年柿子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我的柿子是黄了，但我并不喜欢人说柿子黄了。确切的说，是柿子熟了，黄了只是熟了的表象。人啊，总喜欢用表象去代替实质。我不喜欢人说我黄了，主要还是受我主人的影响，他是做生意的人，在他眼里黄了就是完蛋，是塌台，是失败，是最最晦气的话。我也搞不明白，同样是颜色，黄与红在人类的眼睛里差别咋就那么大。同样是熟了，樱桃红了，橘子红了就显得唯美、浪漫，还有人专门拍了电影名字就叫《橘子红了》。为什么黄就那么不受人待见，不说柿子黄了，就是人类对待自己也是一样，他们管那些青春不再容颜衰老的女人叫人老珠黄。

唉，不说这个了，人类的世界我们不懂。

前面提到了学生老师，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一棵长在校园里的柿子树？错。我长在校园边上，但不在校园里，校园和我隔着一堵围墙，围墙很高，墙上有电网，还有可以三百六度旋转的移动探头。因为有围墙、电网和探头，那些学校的老师学生是不能和我有什么亲密接触的，顶多只是望望，用他们的话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是的，我住在一个小区里。这是一个别墅小区，两排整齐排列着二十座别墅，这是正儿八经的别墅，不是那种打着别墅旗号的连体别墅。可别小看我们这个小区，能住在这里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听说，仅仅只是听说，我也是听在我下面乘凉的老人或者从我旁边走过的学校的老师说的。这里原先是一块空地，不知什么时候被一个开发商看上了，说是要建别墅，说是别墅建在学校边上能沾上书香气和文化气。听说一开始这别墅也是当商品房卖的，等别墅建成了有人去买的时候，早就卖完了，买主似乎都是镇里的领导，价格嘛也是象征性的，所以说一个小镇上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说说我们小区的别墅。如果要用简练的语言来概括，那就是大气、豪气、洋气。别墅都是欧式风格的，有红色的尖顶，宽大的露台，外墙上有浮雕，门厅有罗马式的立柱，还有传说中圣诞老人可以爬进的高高的烟囱，尽管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一家人家的烟囱里冒过烟。我们小区里的绿化可好了，定期有绿环工人进来修剪，那些灌木被他们修剪得圆的圆，方的方。家家户户的周围都种着各种树，有枇杷，有杨梅，有枣树，葡萄树，还有这个地方没有的高大的棕榈树。每幢别墅的门厅前一般都是一架葡萄树，葡萄树两边是枣树，枣树都不大，大概是寓意多子多福吧。枇杷树、石榴树一般都在墙边，石榴红了的时候，往往有那么几支不安分的家伙要伸出墙外，惹得一些学生想入非非。

再说说我，我不是这个小区的土著，我是被我的主人，确切的说是这幢别墅的第二任主人移植到这儿来的。主人为什么要把我移植到这来，我也说不清，好像有一次听他说什么金玉满堂，如果我是金，那么玉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生的高大，主人就把我种在了墙边，这样也好，别墅区和学校里的风光我都可以欣赏到。有些树眼红我，说我两头沾光，其实它们不了解我，我是这个小区里唯一的一棵柿子树，没有同类，孤单的很。

当然，别墅里还有比我更孤单的。有那么几幢，具体门号我就不说了，偌大的别墅里就住着一个女人，女人二三十岁的年纪，只要出门来都打扮的漂漂凉凉的，几个女人凑在一起不是打麻将就是说着去那里逛街，很少看见她们的男人回来，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男人。听说有一个女的，受不了别墅里的寂寞跟一个给老板开车的司机跑了。

常有从墙边上走过的老师眼红，他们说有钱人的世界他们不懂，不知道住在别墅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我在这儿也有好些年了，主人进了别墅里面，总喜欢把窗帘拉得紧紧的，他们是怎样生活的，说老实话我也很好奇。但他们的声音我是听的到的，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搓麻将的声音，有喝酒猜拳的声音，有放肆地笑声，有低声的啜泣，有男女之间的骂声，也有摔盆砸碗的声音，很少听到的是蒸饭炒菜的声音，这里酒气财气很旺但烟火气却很稀薄。

在这个小镇上，这里当然是高档小区，住在里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铁打的别墅流水的官儿，当初住在这里的领导，有的高升了，有的调走了，还有的进了监狱。人不在了，别墅有的从此就空着了，有的就被转手了，小区里不少的别墅就不停的变换着主人。那些高升了的、调走了的官儿的别墅是一年一年的空关着，是他们不要它们了吗？好像也不是，边上走过的老师说了，狡兔还有三窟呢，谁见过领导只有一处住处。

虽然人来人往，但我看见小区里的住户的确是越来越少了，有将近一半的别墅已经多半年没开过门了。他们阳台上晾晒的衣服还是上一年的。是他们白天工作忙，没有时间回家打理码？好像不是，那一晚，我数了数，整个小区里只有两幢别墅亮着灯，还是孤零零的两个老人。十室九空，不知道这个词我用的准不准确，其他别墅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呢？

都说我枝头金黄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灯笼，我也想他们像灯笼一样为他们照路，可是我又能为谁照路？

我的主人，那位做生意的老板，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不知他是生意太红火了没时间回来还是生意黄了跑路了不敢回来不能回来？

柿子黄了就要吃。我不是那种涩柿子，我有金黄诱人的外表，更有香甜可口的内质。只可惜啊，主人不在，漂亮的果子只能挂在枝头。本来是吃的，现在只能成了装点。

瓜熟蒂落，这是自然规律。女人的青春耗不起，熟透了的柿子也等不起。柿子黄了，没有人摘，它会自己掉下来。金风玉露里，熟透了的柿子正在一颗一棵的掉落，砸在地上，裂开了，任蚂蚁爬虫蚕食。那是多好的柿子呀，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没有落到它们该到的地方，我好心痛，我的心在流血。如果树下坐着牛顿，说不定万有引力的定律就没有苹果什么事了。

我的主人呀，你什么时候回来，柿子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