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采蘼芜

前言：这个世界上生出多少喜，便藏有多少悲。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上山采蘼芜》

从前不去想，以为这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与前任偶遇的故事，而且前夫也不像是个好人，明明已有了新欢，却又念起了故人的好。

今天偶然看到一个另一种解读，说这是一对因无后而被迫分开的夫妻他日重逢的故事，还可以看作是《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和刘兰芝另一个版本的结局……

这么一想心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卷走无数尘埃，继而暴雨落下，在心底激起万点悲凉。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爱情之所以被向往和讴歌，也许正是因为它的太太太难得……相爱容易，相守太难，一生一世一双人、结得良缘固然幸运，踽踽独行、情路坎坷也不必想不开，因为，也许不顺遂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并相亲相爱、稳稳当当走到老，实在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两情相悦、互不勉强是一难；在一起后终日不厌是一难；家人祝福无人干涉是一难；从一而终不欺瞒、不抛弃是一难；无病无患、无距离和死亡牵绊是一难……

倘若趟过了这些风风雨雨，还能在一起，那可真是人间爱情范本，又值得书生写成卷子让人艳羡和传唱去了。

从前还不懂的是，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的事，后来活得久了些才发现，原来所有的爱情最后都要落到两个人家庭中去，而能遇到什么样的家庭又是一个变数。

坐在我左边的女同事前些天与家里因为感情的事儿，一度闹僵了。因为家人对她的男友很不满意，嫌弃其家境远不及自家，步步紧逼着我的女同事分手。

我的一个老朋友，兜兜转转和高中的好“哥们儿”在一起后，却不被对方父母接受，人家看不上她娘家的无钱无势，骄傲地宣传自有门当户对的姑娘愿意嫁给自己的儿子。

我还知道一个白富美，其性格明媚且知书达理，出身于地市上的一个富裕的官宦大家，这样一个优秀的她看上了一个样貌、学历均十分普通的一个男人，且男人较她年长八岁，只为他的敦厚和老实。她顶着压力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却无论如何都感动不了男友的母亲。即便艰难完成了订婚，男友却仍被母亲偷偷逼着去相亲。男友家里是拆迁户，在省城有几套房产，男友的母亲认准的媳妇却只能来自城中村的拆迁户，要陪嫁很多房产的那种拆迁户家庭的女儿。你看，白富美又怎样，出身好又怎样，TA的父母不满意，你再好又有何用呢……

男男女女抗争了几千年，最后还是做不到婚嫁自由，来自家庭的压力依旧是爱情道路上的一只巨手，只手遮住明天也不是不可能。被生生拆散的焦仲卿、刘兰芝，还有我的同事、朋友们都在这漫长的轮回里背负着相似的命运，无法解脱。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古人相信蘼芜可使妇人多子，因为没有生下孩子就被夫家休弃，她采蘼芜时的心里得装着什么样的屈辱和苦涩。即便前夫依旧念着自己的好，叨叨说了很多，可是又能怎样呢？两个人只能是这样偶遇的关系了，终究被拆散了，成了彼此的前任。

焦仲卿和刘兰芝化为了鸳鸯，梁山伯和祝英台化作了蝴蝶，可千千万万个得不到家庭支持的平凡恋人却变成了尘世里的故人和故夫，陆游和唐婉儿不也只能以《钗头凤》发泄苦痛么。

再读这首《上山采蘼芜》，简单的画面里，蕴藏着如此含蓄的悲怨，让人心中实在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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