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四大娘疯了,很吃惊。那个走路如风好脾气的四大娘咋会疯呢?
四大娘家与我父母家相隔两条胡同。我回村也很少见到她。不足一米四的个头,瘦瘦的,爱说笑话。肩背手提仍走路小跑的四大娘是三十多年前留给我的样子。
生产队菜园里,一群女人坐地头上歇工,四大娘小跑进了茄子地,不一会儿,手抓一个紫白小茄子回来。她双手搓了两把,往衣襟上一擦,递给我,“闺女,吃吧,可好吃啦。”
我摇头后退。她笑呵呵在茄子上猛啃一口,吃得蜜口香甜。
“老四家,谁跟你一样好食水!”辈大的三奶奶一句话逗得大伙儿哈哈笑。
四大娘俩儿一女。我离家上学,回家时常听父母说到她一家。因日子过得难,四大娘大儿子老大成不了亲,后来花了不少钱娶了个外地媳妇。媳妇好吃懒做,两口子争打不休,四大娘夹中间没少生气。再后来,大儿子一家外出打工了。
四大娘的小儿子倒娶了个老实能干的女人。我过年回家见过,少言寡语。他们包种哥嫂一家的地,又承包了沙河崖沙土地,没黑没白地干。
村里规划没有老人宅基地,四大娘老两口与小儿子住一块儿。唯一的孙子渐渐长大,三代同堂,房子窄了,孙子再娶亲咋弄?
小儿子投资十几万买了地基盖了排宽敞的临街房。
四大娘老两口住老宅,过上了单门独院的日子,再不必为鸡毛蒜皮小事闹心了。
过了没几年安稳日子,四大娘眼睛出毛病了,患了严重的白内障。儿子给她做了手术,但不成功。四大娘眼睛渐渐看不清了,幸有八十岁的老伴烧饭洗衣照顾着。
四大娘的孙子在城里学校教书了。这真是个好消息。几辈子睁眼瞎今天出了个秀才,又吃上工资,村子里人很眼热。
自从孙子在城里上了班,一桩大事儿又摆在这家人面前――挣钱买楼房。明摆着,没房子咋娶媳妇啊。
村里才盖的房子加上供孙子上学,已花光了这个家土里刨食所得积蓄。四大娘小儿出门打工去了,儿媳不仅种着十多亩地,还包揽了村里人浇水打药的活,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整天拼命地干。
终于凑够首付,孙子房子交付了。不久,孙子又定婚了。四大娘要娶孙媳妇啦,她睁着已看不见的眼整天乐呵呵。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大年初五,孙子开车去同学家聚会,席散,孙子开车送同学回家。黄昏时分,过节走亲访友的车流如水,灯光闪烁。小伙子开车撞了路边的行人,全责。
伤者是邻村一个年青人。送到医院好几天仍昏迷不醒。人家家人找到四大娘儿子家,要求再拿钱赔付,否则不客气。二万,五万,全进了医院,病人成了植物人。讨债人天天来闹,四大爷又急又怕,病了,不久去世。孙子在外躲债,连爷爷的丧事都没敢露头……
四大娘哭啊,每天都哭。儿子儿媳的泪也没少流。
大半年后,法院判定结果下来了,赔受害人一百五十万,走保险六十万,按揭还款九十万。
九十万啊,巨石又压实这个家。孙子还房贷,儿子儿媳还这个九十万。快六十的人一个继续外出打工,一个在家种地包工另加进城照看孙女。四大娘只能被锁在她那个老院儿里。
四大娘天天哭叫,老邻居们在墙外听着揪心。
网友评论